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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大概是吧!」

  「沒關係嗎?」

  「我想不會有問題。」

  「真不可靠,請你好好開車呀!」

  不論賈賈和司機的談話內容為何,鏡史郎只是一直抑制內心的感慨,而且,身處於日本東部旅途中的想法,使得他變得沉默寡言且略顯悲意。

  勿炬興味的原野,
  舊草裡,新草混雜著
  蘊孕中。

  現在所旅遊的便是這個日本東部的原野,這一帶的原野是否已付之一炬了呢?

  車子仍繼續奔馳著,途中賈賈不時指引司機正確的方向,並說,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好像從相反方向繞著築波山,司機則回答說,是嗎?賈賈又說,從東京到這裡並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司機則又回答,是呀!雖然這是他們的談話內容,但車子仍往目的地駛近。

  「到了,看得到燈火嗎?那就是我伯父家。」

  賈賈說時,夜幕已完全籠罩了。車子在田園中的一條小徑上,正往小丘陵山麓的燈火駛近。

  「哦!是山麓上的獨戶式房屋呀!」

  鏡史郎說完後,賈賈又說:「不是獨戶式房屋。大約有五戶農家相隔並列著。但是,我伯父家是最大的一戶,還有倉庫呢!」

  小百合自剛才起起臥臥後,現在已完全清醒而坐在賈賈的膝上,顯得非常有精神。

  「乖一點哦!快到了。」

  賈賈說。但小百合仍想從賈賈懷中溜出,一刻都不能安靜。她對車門的把手感到非常好奇。

  「咦!那不是棟大房子嗎?而且還燈火通明呀!」

  鏡史郎說。

  「是呀!似乎在迎接您呢!」

  司機說。

  「也許是。」

  「還可看到許多人進進出出。」

  「真是太費周章了,其實不必通知的。」

  鏡史郎頗有身為地方官的感覺。無視于司機和鏡史郎的交談,賈賈仍保持靜默,之後才說:「奇怪!請在這裡停一下。」

  車子就停在可以看得見那家竹籬笆的地方。

  「小百合拜託您一下。」

  賈賈把小百合移到鏡史郎的座位後,又說:「請稍等一會兒。」

  說著,獨自下車。她沿著竹籬笆步行,不久後,消失於農家的前院裡。

  「賈賈、賈賈。」

  小百合在鏡史郎懷中突然大聲叫喊。

  「啊!很快就回來了,乖一點哦!」

  鏡史郎說著時,司機則望著竹籬笆內的農家說:「好像正在準備辦宴席吔!你看,大約有二十位女子正忙著工作呢!」

  的確,竹籬笆內有人群聳動且嘈雜的感覺。

  大約五分鐘後,賈賈回來了,她說:「請下車吧!」

  「可以下車了嗎?」

  鏡史郎叮嚀地說。

  「直接往倉庫方向去,因為正屋那邊正忙著。」

  賈賈抱起小百合,向司機說:「車子可以停在這裡,你也一起來吧!」

  賈賈抱著小百合走向前院,但不經由正屋而斜過前院走進倉庫,鏡史郎和司機則尾隨于後。正屋的紙門半開,燈火通明,裡頭或站或坐著許多男男女女。

  「在準備大辦宴席嗎?」

  「好像是。」

  「全村的人都忙碌著。」

  「真是太辛苦了。」

  說著說著,已走至倉庫前了。而且,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女人,打開倉庫的門說:「真抱歉,不曾好好打掃乾淨,不適之處,請多包涵!」

  「今天晚上,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會住這裡吧!」

  賈賈問。於是,那女人回答:「今天晚上除了你們之外,沒有人會來。不過,明天晚上就有很多人從遠方而來。」

  那個女人站在前面,走上漆黑的樓梯後,馬上打開電燈。雖然是倉庫,但地板的另一半則鋪有榻榻米可供居住。

  「我去拿茶來。」

  那個女人離去後,鏡史郎坐了下來。因為整天都坐在車內搖晃,所以,能坐在榻榻米上,頗感舒服。司機坐下來。賈賈和小百合也坐下來了。

  「有點累了。」

  「是呀!」

  「今天到底走了幾裡路呢?」

  鏡史郎詢問司機,但馬上將視線移向日本東部少女。

  「怎麼了?賈賈。」

  賈賈不似平日正襟危坐的模樣,反而把雙手放在腿上支撐著上半身。她頭兒低垂的模樣,在鏡史郎和司機眼中,的確頗不尋常。

  「怎麼了?」

  賈賈沒有回答,只是僵硬著身子坐在一旁,就在她肩膀抖動的同時,嗚咽聲也發自她口中。小百合也許比任何人都更早覺察到事態,纏住賈賈的腿說:「賈賈!賈賈!」

  鏡史郎望著肩膀抖動卻努力抑制著嗚咽的賈賈問:「究竟怎麼了?說給我聽聽。」

  此時,她抬起頭說:「昨天早上,我伯父去世了。」

  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緊抱著小百合而強忍著嗚咽。看來,她並不想發出哭聲。

  「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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