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聲(30)_井上靖

三〇

　　正如司機所言，車子不久後就駛進沒有柏油路的鄉間小徑之中，使得魔鬼的吼叫聲急速降低，但是，每一次被後面的車輛超過，仍會揚起一陣風沙，充分顯示魔鬼們仍不放棄攻擊，一直在強施手段。

　　鏡史郎回頭看後座，看到女孩正從袋子中取出濕毛巾，為小百合拭臉。

　　「她在睡呢！」

　　女孩說。

　　「什麼時候開始睡的呢？」

　　「已睡了大約一小時了。等她睡醒後，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停車，我來喂她吃奶。」

　　然後，她又對司機說：「如果看到安靜的神舍，我們就在那裡休息一下。」

　　「好的！公主睡著了嗎？」

　　司機說。

　　「出生于顯貴之家的孩子真了不起，我家的小鬼就一點都不像她。」

　　「……對呀！小百合非常特別，她又乖又聰明，還很懂事呢——我真想把她占為己有。」

　　她說了頗嚴重的事。

　　「別胡說！」

　　鏡史郎責備著說。她於是笑著答說：「開玩笑的啦！請不必擔心。」

　　不知是否受到小百合的感化，賈賈現在的話已較昨天在不忍池所說的話來得優雅多了。

　　車子停在離小部落不遠的一個小神社用地後，司機先下車，打開車門讓鏡史郎下車。小百合也穿著小鞋步下車子，穩穩實實地站在地面上，隨後則到處走來走去。

　　那是個小而荒蕪的神社，卻仍有供膜拜者膜拜的石板路，道路兩旁還種著孢樹及科樹之類的樹。

　　「爺爺，小百合拜託您了。我們要去舀水。」

　　女孩說完，就帶著司機到前面馬路去了。

　　錯史郎走在小百合後面，不久後，小百含突然蹲著不動，他不知所以然，於是上前探視，原來小百合發現了螞蟻，她帶著認真的眼神凝視這個小生物的一舉一動。

　　「螞蟻。」

　　鏡史郎說完後，小百合抬頭看著他的臉，但隨即低頭凝視地面，並隨著這小生物的移動而微微移動自己的身體。

　　「螞蟻。」

　　鏡史郎再次教她時，小百合以正確的發音說：「螞蟻。」

　　他頓時覺得小百合有驚人的智慧。

　　不久後，司機手裡提著水桶，而女孩則拿著草席回來，她在一棵樹下鋪好草席坐在上面，並把小百合帶過去，以水桶的水替她洗臉及手腳。

　　「現在舒服多了吧！」

　　女孩幹淨利落和勤勉的做事態度，看在鏡史郎眼裡頗覺欣慰；她真算得上是一位好乾淨且深情的東部美女。司機又去提了一桶水，當他提著水回來時，女孩說：「爺爺！您也洗一洗手和臉吧！」

　　鏡史郎照著她的話做，現在，似乎這群人都在她的指揮之下。

　　不久後，她在草席上打開午餐盒，內有豆皮壽司、果汁、蛋糕、蘋果，還有給小百合喝的牛奶，看到這一切，鏡史郎立刻感到饑腸轆轆，於是，將手伸向食物。

　　「這個壽司真好吃！」

　　鏡史郎說著時，女孩說：「那家店賣的又便宜又好吃。」

　　然後，她又對司機說：「儘量吃，請別客氣！」

　　「我吃了很多。」

　　「如果客氣的話，你的體力恐怕不支，因為這是一段頗長的旅途。」

　　「是。」

　　「啊！小百合。」

　　一聽到賈賈的叫聲，眾人立刻將眼光投向小百合，看到小百合兩手正拿著豆皮壽司，仰頭望著天空。不遠處的樹枝上正棲息著二隻小鳥。

　　「啊！有鳥，我讓你看看。」

　　鏡史郎說著伸出雙手想抱起小百合，小百合本願讓他抱，但立刻又改變心意說：「賈賈。」

　　說著她便向賈賈欠身。

　　「看起來，賈賈好像比較好。」

　　鏡史郎讚美著說。

　　「她還是很瞭解侍候她的是誰。」

　　「但還是得找找爺爺。」

　　女孩子嘴裡雖這麼說，但仍以毛巾擦拭小百合沾有飯粒的手，然後就抱起她說：「要不要看吱吱呢？小鳥正吱吱地叫著呢！」

　　說著說著，走到小鳥棲息著的樹下去。鏡史郎看著二人走過，只是在一旁一個接一個地吃著壽司。

　　「我覺得真舒服！那不是雲雀的叫聲嗎？」

　　司機手持著果汁杯傾耳凝聽，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沒錯，天空的確有鳥叫聲。而且聽似雲雀的叫聲，不過，鏡史郎想，這季節對雲雀來說稍嫌早了一些，但不管如何，能夠不聽到魔鬼的叫聲反而聽到鳥鳴聲，倒也是件頗好的事。

　　才覺得似乎有段時間不見賈賈，她就抱著雙手拿著黃色花朵的小百合回來了。

　　「油菜花已經開了。」

　　賈賈說。一聲嘿咻，她把小百合放下，讓她開始喝牛奶瓶裡的牛奶。

　　「這個由我來！你去吃便當吧！」

　　司機替女孩扶著奶瓶。小百合仍繼續吸吮，雖然因為持奶瓶的人換了，所以她的表情變得認真，但她並不因此而有拒絕之態。

　　「她真是位懂事的小公主，我家的小鬼一點都比不上她。」

　　「那是當然的囉！因為出身不同嘛！」

　　「她靜靜地、乖乖地喝牛奶。」

　　「對，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

　　「說的是。」

　　「你看她的眼睛，總讓人覺得器宇非凡。」

　　「沒錯。」

　　「雖然都是小孩子，但我想，小孩子實在有所差別。像你家的小鬼是小孩子，小百合也是小孩子。」

　　賈賈失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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