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聲(27)_井上靖

二七

　　她決定和鏡史郎同行後，表情突然變得很有生氣地說：「今天晚上，就住在我朋友的公寓吧！你剛才不是說不願意住旅館的嗎？既然不願意住，就別去旅館了。我讓他們為您準備比高級旅館更好的服務和飯菜，更讓他們為您燒洗澡水。而且也有小百合專用的床鋪，我們走吧！」

　　說完後，好像又想起什麼似地說：「請等一下。」

　　她不知道又跑到那裡去了，但這一次，還是不到二、三分鐘，她就帶著一個少年回來了。

　　「就是這個小皮箱，這是個很重要的小皮箱，所以，要小心一點拿著唷！」

　　她吩咐那個少年提小皮箱。於是她就抱著小百合、那個少年提著小皮箱，鏡史郎則跟在他們二人後面走。

　　鏡史郎被帶到離寬大馬路不遠處的一棟不怎麼好的二層樓公寓，那個少年把小皮箱提到那裡就回去了。

　　房間在二樓，當她敲門後，又有一位像極了彥根屏風裡的紅唇少女出現，她們兩人不知在一旁耳語些什麼，不久後才說：「請進。」

　　這才讓鏡史郎進入屋內，當鏡史郎照著她所說的話進入屋子後，房屋的主人就出去了。

　　「要住在這裡嗎？」

　　鏡史郎說。女孩回答說：「對！我請她今晚將屋子騰給我們住。棉被已吩咐棉被店送來，飯菜也叫餐廳送來了，剛才都已經吩咐過了。」

　　她這麼說。聽說屋主是一位舞者，而在她這約六迭榻榻米大的房間內，除了一座小化妝台外，並沒有像樣的家具。

　　「這個屋子裡的女孩子到那裡去了呢？」

　　「不必擔心，她會另外找地方住的，她現在也和我一樣沒有工作。而且，連一個蹦子兒都沒有，所以，是我們幫她付房租。因此，大可堂而皇之地住下來。」

　　然後又說：「聽說浴室在樓下，不過，因為小百合要洗澡，所以，我已經要他們把用過的水放掉，重燒乾淨的洗澡水。」

　　「是你吩咐剛才那位女孩子做的嗎？」

　　「是的，她會去叫管理的老太太準備，而且也會把小百合要用的床鋪搬來。」

　　「租得到床鋪嗎？」

　　「這棟公寓裡好像有一戶人家有嬰兒，所以，好像要向他們借嬰兒用的床鋪。」

　　任何事情一經她處理，無不周到、順利。

　　那一天晚上，一切都如她所說的進行，不知從何處送來了二碗有油炸物的烏龍面，鏡史郎吃了一碗，她則和小百合合吃一碗，當鏡史郎提及應當叫三碗時，她回答說：「小百合只不過吃一點點，所以，只要把我的份撥一點給小百合就夠了，叫三碗太浪費了。」

　　從這一點看來，她是一個很能維持家計的好女孩，而且，能不浪費是最好不過了。據她說，為了小百合半夜想喝開水，連熱水瓶都準備好了。

　　吃完飯後，鏡史郎用的棉被和小百合用的床鋪都已送來，而且床鋪上的毛毯套也都已洗淨待用。鏡史郎注意到她沒有棉被而問她：「你要在那裡睡覺呢？」

　　她說：「我睡在小百合的床鋪邊就可以了。」

　　「棉被怎麼辦？」

　　「我有朋友的毛毯，所以不必擔心。」

　　然後，她抱著小百合出去。不久後，就把沒有穿衣服的小百合用毛巾包裹抱著進來。

　　「我已經幫她洗過澡了。她一點都沒有哭，可見，小百合很喜歡我。」

　　她接著又說：「爺爺，您也去洗澡吧！」

　　老伯的稱呼不知自何時起已改成爺爺了。鏡史郎沒有去洗澡，因為他怕一旦去洗澡，小百合可能因此而失蹤，所以決定不洗澡。她從皮箱中取出小百合的睡衣後，就把小百合撲滿痱子粉的粉白身子，用睡衣包裹起來。

　　「嘿咻！」

　　她吆喝一聲，就把小百合小小的身子抱到床鋪上。然後，拿起不知何時準備好的，裝有三分之一杯橘子汁的玻璃杯說：「喝了這個，就要睡覺了唷！」

　　她把一切都處理得非常利落。小百合津津有味地喝完了黃色的果汁後，如同被她的暗示催眠似地，不一會兒工夫就輕輕地發出鼾聲。鏡史郎也仰臥在棉被上，此時，疲憊之感向他襲擊而來。

　　到了半夜，鏡史郎睡醒了，就在他睡醒的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現在躺著的房子正被魔鬼們激烈的大叫聲包圍著，而且層層包圍，每當一陣大叫聲疾駛而過，房子便跟著發出搖晃聲。

　　鏡史郎從床上起來，一看到小百合仍睡在角落邊的床鋪上，他又安心地躺下來了。同時，他也看到照顧他們的那個女孩子，真如她自己所說的，只鋪著一條毯子，然後綣曲著身子，抱著小百合床鋪的一根支腳睡覺，那模樣，猶如一頭獅子以自己的身子盡全力地保護這小床鋪。但是小百合和她都忽視了魔鬼的吼叫聲，而進入甜甜的夢鄉中。

　　下一次鏡史郎再度睡醒時，她已經懷抱著小百合，口裡哼著搖籃曲漫步於狹窄的房間內。

　　「怎麼了？」

　　鏡史郎問，於是她回答說：「她不知道在害怕什麼，突然哭了起來，不過，現在已經快睡著了，雖然她不時地微微張開眼睛看著我，但一確定我抱著她，便又安心地闔上雙眼。」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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