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43)_井上靖

四三

　　§十二

　　倆人於早上十點在英輔的房間一起進了早餐。之後，於晌午的時候，倆人走出旅館，坐出租車來到嵐山。

　　嵐山的觀光客十分擁擠。倆人渡過渡月橋，沿著對面的河岸朝上流的方向走了過去。沿著河岸的路上，在中流之前還是有著熙攘的人潮，可是越往上流走，就越有寧靜的氣氛了。

　　「嵐山到底是個好地方。再過個把月，新綠一定會很美麗的吧。」

　　聖子說。

　　「這裡是以櫻花出名的，但，新綠更是好看。真希望能有一次共賞新綠的機會——」

　　「機會？我想我隨時都可以來看啊。」

　　「我的意思是要和你一起觀賞。我本來想結婚之後和你一起來這裡一趟的……」

　　英輔說。聖子沒有完全弄清楚英輔的意思，只有緘默著。英輔驀然將腳步停了下來——

　　「我決定還你自由了。你應該要有自由。我確實喜歡你，也想和你結婚，但我現在才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了。我這次追你追到京都來，為的是要說這一句話。——你並沒有愛我。」

　　「你……」

　　聖子剛要開口——

　　「不要。不要輕易的說些什麼——你對我並沒有愛情。你愛著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別人——可不是嗎？」

　　「……」

　　聖子想到他正要說的事情的重要性，只有暫不作聲。

　　「其實，這也不怎麼樣——我愛你，不見得你也要愛我才行。聽到你獨自到京都旅行去，我知道一切已到該結束的時候了。說真的，我有了這樣的感覺。你不是想一個人旅行，什麼事情都拋諸腦後的嗎？我完全瞭解你這份心情。我以前也瞭解你這種心情的，祇是佯裝不瞭解，想把你籠絡了。現在想，我這樣的做法是不對的——你應該要有自由。你應該有自由的想法，不該欺騙自己，走自己的路才對。」

　　英輔說。對著這樣的英輔，聖子真不曉得要如何應對是好。事情是他說出來的，他宣佈要退出了。可是，你好意思就說：「哦！？那就該說再見囉？謝謝你啦。」這些話能說出來嗎？另一方面，由於英輔這番話，聖子確實也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

　　「你應該恢復自由，有了自由，你不能欺騙自己，你應該好好結婚。」

　　英輔又說。

　　「我……」

　　聖子欲言又止。

　　「怎麼樣？」

　　英輔一邊走著並將臉側過來，示意要她說下去。聖子覺得非說話不可了。

　　「我想……已經太遲了。」

　　「太遲？什麼事情太遲了？」

　　「一切的一切……」

　　「沒有這種事！你別說傻話！怎麼可以說太遲了？你不是喜歡著尾沼兄的嗎？」

　　「……」

　　「怎麼樣？」

　　詰問之下，聖子只有微微點了一下頭。

　　「這怎麼會遲呢？喜歡，你就該對尾沼兄說你喜歡他呀。尾沼兄他也喜歡著你，這一點我很明白。我明白，可是我想和你結婚，因此，我一直壓著他過來的。你應該依照自己的意思，去和尾沼兄結婚。」

　　英輔是不是有些自暴自棄了，口氣和平時有些不同。

　　「已經太遲。算了。」

　　「為什麼已經太遲了？」

　　「尾沼先生已經決定要和別人結婚了。我的事情不必再談了。」

　　聖子為自己的話興奮著，喉嚨都梗塞起來。

　　「尾沼兄決定要和別人結婚，你就說太遲了？你對尾沼兄的感情，只是到這樣的程度嗎？如果真的這樣，那我要抹殺剛才所說的話。我又要改變我的念頭了。」

　　英輔悻悻然地說。聖子不覺慌張起來——

　　「不！」

　　她說了。

　　「你看。別說違背良心的話了。我放棄和你的結婚，這完全是為你著想而做的決定。只要你能夠幸福，我自己怎麼樣的犧牲都不在乎的。可是你自己怎麼樣？尾沼兄的對象是怎麼樣一個人我不知道，可是你怎麼可以說你要退出呢？你一直都喜歡著他，他同樣也在喜歡著你——不是這樣的嗎？」

　　「……」

　　「喜歡就喜歡，你為什麼說不出來？難道尾沼兄他開始討厭你了？」

　　英輔的語氣越來越激昂了。聖子完全能夠體會他這不平的心情。

　　事已至此，聖子覺得非向英輔告白自己對尾沼的情愫不可了。再不表示，英輔可能會更生起氣來呢。想到這一點，聖子正色地——

　　「我沒說真心話，很抱歉了。坦白說，我還是喜歡尾沼先生。我相信尾沼先生也是喜歡著我的。」

　　她說了。

　　「你看。你還是這樣的吧？」

　　英輔怏怏地說。

　　「可是，尾沼先生結婚的事情已經篤定了。再也沒有辦法了。」

　　「就算篤定，但婚還沒有結，這大可以搞砸的呀。我來教你一些強硬的手段。」

　　「你……」

　　「這麼一點事情都做不到，這哪能說是愛？愛就是要有這種勇氣，怕什麼嘛？幹了！」

　　英輔激昂地說出這些話來。

　　「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的？這樣忸忸怩怩，還辦得成事情嗎？我來做你的後盾好了。尾沼兄如果敢推三阻四，我拿著手槍也會讓他答應和你結婚的。」

　　英輔的情緒越來越激昂，他的話也越來越離譜了。

　　聖子好像受到英輔情緒的傳染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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