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33)_井上靖

三三

　　「非今天不可嗎？」

　　最好不和律子見面。事到如今，和律子還有什麼好談的？

　　「希望能夠在今天。」

　　對方接著又說了——

　　「我知道我這樣要求不應該，可是，請幫個忙，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拜託你啦。」

　　哀求的語氣。

　　「好吧。我們哪裡見面？」

　　聖子說。

　　「什麼地方都可以。公司附近被人看到不好，銀座F水果店二樓的咖啡館怎麼樣？那邊環境很靜。」

　　「好吧。六點鐘在那裡碰頭。」

　　聖子說著，擱下話筒，立刻在心理臆測律子所說「公司附近被人看到不好」這句話的意思。這句話好奇妙。聖子怎麼樣也揣測不到它的含意。

　　聖子如約於六點鐘來到這一家被指定的咖啡館。不到五分鐘，律子以一身不似職業女性的華貴打扮出現。

　　「讓你久等了。叫你出來真對不起。」

　　說著，她和聖子對坐下來。

　　「你要叫什麼？」

　　這有一點像上司對下屬的口氣。電話裡的口吻還算客氣，怎麼現在變得這般驕傲的了？

　　「隨便。」

　　「那我們叫紅茶怎麼樣？」

　　律子叫了兩杯紅茶。

　　「我想向你拜託一件事情。你能不能接受我這個要求？」

　　「……」

　　聖子默然不語，只抬頭望了一下對方。

　　「相信你已經想到。這是和尾沼先生有關的事情……」

　　律子說。

　　「尾沼先生？什麼事情？」

　　律子忸怩片刻，最後，繃著臉說了——

　　「我和尾沼先生約定要結婚了。這一點請你諒解。」

　　「諒解？」

　　「或許說諒解有點怪怪的——反正請你明白就是了。」

　　「明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我是說，我想和尾沼先生結婚——這一點希望你能夠默認。」

　　「這有什麼好承認的？」

　　聖子盯著對方說。

　　「這和我又有什麼瓜葛？」

　　「你這樣說我就會為難了。」

　　「為什麼會為難？這是與我無關的事情，你請啊。」

　　「真的這樣？」

　　「當然這樣！」

　　「那——請你把這件事情告訴尾沼先生好不好？——用書信……」

　　「要我寫信——！？我不幹！」

　　要寫信給尾沼？真是豈有此理！

　　「你要我寫信說什麼？」

　　「勸他早日跟我締結良緣，白頭偕老……」

　　「這不是很不自然嗎？」

　　聖子不覺大聲喊出來。

　　「為什麼要我來說這些話？你們兩個人結婚，為什麼我要被拖下去？」

　　律子這才怏然說出來了——

　　「或許我的說法不對——我只有坦白告訴你了。我很想和尾沼先生結婚，這是我最坦誠的告白。不能和他結婚，我真不想活了。我每天為這件事情苦惱。這是我生死交關的問題，雖然不好意思開口，我不得已之下也只有來向你懇求了。梓小姐，只要你開口，我相信尾沼先生他是一定會聽你的話的……」

　　說畢，律子低垂了頭。她的表情和言語都非常的真摯誠懇，聖子幾乎都被感動了。聖子依然直視著律子的面孔。她那容易引人注視的明朗而漂亮的臉蛋，此刻卻顯得有些難看。

　　「你的意思是要我來勸他和你結婚？」

　　「是。」

　　律子的聲音輕微得幾乎聽不到。

　　「我不要。」

　　聖子斷然地說。

　　「你們要結婚就結婚好了。這與我風馬牛各不相干。」

　　「求求你，請你幫個忙好不好？」

　　「這不是幫不幫忙的問題——你請吧。反正，要我寫信給尾沼先生，這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

　　「你不寫信，我就有困難了。尾沼先生說只要你同意，他就會和我結婚。如果你說不行，他就絕對不會和我結婚。他……他是很喜歡你的。雖然嘴巴也會說你的不是，可是他畢竟喜歡你。你討厭他，他也喜歡著你。」

　　律子說。聖子用銀匙攪拌著紅茶的手陡地停住了。

　　律子的話對聖子來說真屬意外。

　　「哪有這個可能？」

　　聖子說。

　　「這是實在的話。尾沼先生很喜歡你。你討厭他，他也喜歡著你。」

　　律子重複說了同樣的話。她又說：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你討厭了。可是，他對你仍然念念不忘。我知道你不高興寫信給他，可是，救救我了，幫個忙寫一寫好不好？不然，我永遠不能和他結婚了。」

　　又是這般哀求的語氣。聖子緘默著。這種事情要她怎麼回答呢？如果全盤相信律子的話，他是以為自己在討厭著他的了。這和事實有多大的出入！？還有，尾沼說他依然喜歡著自己——這話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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