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20)_井上靖

二〇

　　「我不曉得這個問題是什麼，但你拒絕了他，這是非常對的！這種人沒有什麼了不起。世界上更優秀的男人多著哪！你應該睜開眼睛，精挑細選才對。說不定還有近水樓臺先得月這種事情哩。」

　　「你說這種人——難道你見過尾沼先生嗎？」

　　聖子禁不住打岔。

　　「沒有見過也知道的了。一個人的聲音能夠反映這個人的人格來。只聽到電話裡的聲音，我就能夠想像出是怎麼樣一個人了。」

　　「這是你自己任意創造出來的印象。」

　　「不！這個傢伙很傲慢！」

　　「人家不太喜歡講話。」

　　「你的分析不對！」

　　「他不是個冒冒失失的人。」

　　聖子不知不覺為尾沼辯護起來。她喝了一口咖啡，斬釘截鐵地說：

　　「我還是單獨和他見面好了。雖然央托過英輔哥幫忙，我看自己的事情還是由自己處理比較好。差一點把英輔哥拖下水，太對不起了。」

　　英輔吃驚地盯視著聖子——

　　「今天和他約，這是我做的決定。他是要到我公司來的，今天的會面你應該要算第三者才對。」

　　怒吼似的聲音，聖子無奈——

　　「那——你去和他見面吧。不過，希望你不要多說話。」

　　叮嚀似地關照他。

　　「這位老兄快到了，我得先回公司收拾收拾東西。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吧。」

　　英輔說畢，站立起來推開門扉，走出去了。

　　聖子在小咖啡館的一角，動也不動地坐了很久的時間。感覺時間很久，這是她的主觀。實際上只過了十多分鐘。聖子望著進口處的門扉茫然地想著——要是尾沼今天臨時有事，不能前來，這不曉得該多好？想到尾沼和英輔的會面，她的心情益發沉重起來。可是，聖子不能否認她內心裡正在期待著尾沼的出現。

　　狹窄的店裡又進來五、六位客人。聖子不好意思繼續佔據座位，於是付了倆人份的咖啡賬，走出店外來。來到英輔公司的門口，她看到剛要走進大樓去的尾沼的背影。聖子疾步上前，在樓梯口追上了他。

　　「尾沼先生。」

　　尾沼掉頭回來，霎時露出了複雜的表情，面有難色地緘默著，只等待聖子開腔。

　　「今天——很對不起。」

　　聖子輕微地行了個禮。

　　「那裡……」

　　尾沼只有一句話，隔了一會兒，卻說了——

　　「原來你也來了？我還以為你是不會來的哪。不管怎麼樣，我今天是要和你這位許婚的人見一次面的。我算是對不起他了，總得道個歉才是——不過，我不是純粹以道歉為目的來的……」

　　這會兒是輪到聖子緘默。她靜靜地等著尾沼下面的話了——

　　「這一方面是為了我自己。我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個結束的時候。我是為了向自己的心宣告一個結束，所以才來的。不然，我會失掉了自己……」

　　這些話好似一把銳利的刀刃深深地刺傷了聖子的心房。對她來說，這是未曾聽過的赤裸裸的愛的告白！聖子當下產生了向他吐露一切真情的衝動。

　　但，在這裡冒然說明，這絕不可以！吐露真情，反而會惹起尾沼對自己的嫌棄！不乾脆，不老實的女生——他一定對自己會有這種不好的印象！正當這個時候，英輔從樓上下來。他看到了二人——

　　「嘿！我正奇怪這麼晚了，所以才來看看。剛好……」

　　他爽朗地說。聖子準備為倆人介紹——

　　「請。請上來。抱歉，雜亂得很。不過，會客室還算是清靜的……」

　　說著，他已經帶路走在前面。尾沼木然地連招呼都忘記打一聲，接著，跟在英輔後面移動了步伐。

　　會客室就在二樓的樓梯口，陰濕濕的一片。沙發和椅子都很舊陋，怎麼樣也稱不上是個上等的會客室。

　　英輔將倆人請進室內之後，立刻又走了出去。片刻之後，他用託盤端著三杯紅茶，重又出現。

　　「咦？這種事情怎麼不叫我做呢？」

　　聖子說。

　　「不要緊。反正這也是管理員的太太沖泡的，只是她有神經痛，冬天樓梯上上下下不方便，由我端上來罷了。」

　　英輔說著，和尾沼、聖子倆人面對坐下來。英輔坐的椅子比倆人坐的沙發椅子略高，有居高臨下的架勢。

　　聖子覺得談話應該由她開始，但苦於找不出適當的開端語，尾沼卻說了。

　　「今天很高興能夠和三田先生見面。因為不明情由，這一些日子來，或許我有許多失禮之處，這一點請原諒。請問二位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

　　英輔看了一下聖子，示意要她說話。

　　「結婚這個事情我們還沒有考慮。」

　　聖子低垂著頭說。

　　「可是，遲早總要結婚的吧？」

　　尾沼問。

　　「那當然。」

　　英輔接下去說——

　　「什麼時候還沒有決定，但結婚還是要結婚。」

　　聖子抬起頭趕緊岔開英輔的話鋒——

　　「我不要。一段時間內，我不會考慮結婚這個問題。」

　　「可是，總會結婚。這一點必須弄清楚。」

　　英輔又說。兩個人的言詞好像沒有相互契合的感覺。尾沼直視正面，抿著嘴巴聆聽這一些——

　　「結婚我看還是早日完成好。我勸二位早日舉行結婚典禮。如你所說，這個事情還是弄清楚比較好——我也要結婚了。」

　　說得很乾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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