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18)_井上靖

一八

　　「我這個人怎麼搞的？見面的地點都還沒約好……」

　　「誰叫你是個冒失鬼？」

　　聖子指出銀座大馬路邊有名的一家名叫F的餐廳名字。

　　她擱下話筒，沿途瀏覽各種店鋪的櫥窗，慢慢走過去。英輔工作的照相雜誌社在離這裡不遠的虎之門地區，聖子只有在路上多耽擱一些時間，免得在餐廳乾等。

　　來到這家F餐廳門口，看看手錶，才過了十五分鐘而已。聖子在進口附近徘徊一會兒，後來看到餐廳裡的人越來越多，怕臨時占不到座位，於是走進了店裡。她物色著適當的座位——卻發現了獨自坐在屋角座位上的英輔。

　　聖子走上前去。

　　「咦？你已經來了？怎麼這麼快？」

　　她驚奇地說。

　　「不是我早，而是你晚。跑到哪裡去了？」

　　英輔說。

　　「我是慢慢散步來的。沒想到英輔哥你行動這麼快。」

　　「接過電話之後，我立刻沖出公司，坐上出租車就趕來了。一旦有事，我向來都是行動敏捷的呢。」

　　聖子剛坐下來，英輔又說：

　　「你怎麼會想到跟我一起吃飯？真使人想不透哩。」

　　一副詫異的表情。

　　「我感覺很寂寞……」

　　「寂寞？或許是吧。」

　　英輔正色地——

　　「為什麼會寂寞？」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很苦惱，我想見見英輔哥，看看心情會不會好起來？」

　　「嗯。」

　　英輔似懂非懂的表情。

　　「不管怎樣，你想和我一起吃飯，打了電話給我，這都是鐵的事實——好啊，我不會違背你的期待，好好請你一次客就是了。你要吃什麼？」

　　要吃什麼？聖子困惑住了。其實她一點食欲都沒有。

　　「我現在還不想吃。給我叫一客冰淇淋就好了。」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進餐的嗎？」

　　「能夠和你談談，這就好了。」

　　「噢！？」

　　剎時，英輔露出了深刻的表情——

　　「你……你一定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了。」

　　他又說：

　　「你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給我聽聽。」

　　「沒有什麼事情的啊。」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有什麼問題的了，我從你的表情看得出來。好好說出來吧。」

　　既然英輔這麼說，聖子思量了片刻——

　　「我沒什麼可以告訴你的。只是一點芝麻小事，讓我有點消沉而已。」

　　「這芝麻小事是什麼事？你說說看。」

　　「英輔哥你也知道的吧，上次到新潟找過我的公司一位同事——」

　　「呃。」

　　「他向我求婚了。」

　　「呃。」

　　「我說我有個父母親許婚的人，拒絕了他。他硬要和這個許婚的對象見面……」

　　「呃。」

　　「你知道我根本沒有這麼個父母許婚的人，我真不曉得如何是好。」

　　英輔這才露出對這一切甚為不屑地爽朗的表情——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傷腦筋的，？讓我先問清楚，你確實拒絕了這個人的求婚？」

　　「是啊。」

　　「你不喜歡這個人，對不對？」

　　「不是不喜歡，而是我討厭結婚……」

　　「討厭結婚？好啦，事情就這麼簡單，你就不理他就是啦！」

　　「可是，他一定要我讓他和這個許婚的人會面，我實在拗不過他。」

　　「你應該斷然拒絕他。要是你說不出來，我來幫你說！這一定是個不三不四的人吧？這樣貿然向你求婚……」

　　「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一定是不三不四的阿飛，絕對錯不了！」

　　「不！是個很好的人！頭腦好，人又體貼，而且家境也不錯……」

　　「那——你為什麼不準備和他結婚？」

　　「還不是門當戶對這個老觀念——反正，我不想結婚就是了。」

　　說到這裡，聖子突然有了一個計策。叫英輔來扮演自己這個許婚者，讓他和尾沼見面——這不失為一個妙計罷？

　　「英輔哥，你來假扮我這個許婚的人，和他見一次面行不行？」

　　聖子說了。英輔立刻問道：

　　「見了面又要怎麼樣？」

　　「見見面就可以了。相信人家這就會死心的。」

　　「只是見面——我隨時都可以幫你忙的呀。見面讓他死心，這就可以的吧。好啊！」

　　英輔說畢，喊住剛從桌邊走過的服務生，叫了啤酒和一些菜。

　　啤酒被端上來——

　　「來！我們來乾杯！為我們的伏魔驅邪，預祝成功！」

　　英輔說。

　　「不是魔鬼，是個很好的人。」

　　「人好不好，這我不管，對於他的求婚，你沒有意思接受——這可當真？」

　　「是啊。」

　　「那就好了。一切讓我來辦。處理這種事情，我是非常拿手的哩。這種事情必須斬釘截鐵，不可拖泥帶水。想給對方保留面子，事情就會解決不了的——不高興就不高興！」

　　英輔喝了一大口啤酒——

　　「囉嗦！不高興就是不高興！」

　　他儼然對著尾沼，練習著臺詞似地狠狠說出了這一句話。看情形，他自己已在興奮著的了。

　　聖子望著英輔的臉，心裡開始有些懊喪。對他吐露實情，這是不是個無可挽回的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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