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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叔父笑著說。

  將這個有晚睡習慣的客人送進客房後,聖子這才進浴室洗澡。

  聖子茫然地將尾沼多加志和三田英輔這兩名異性做了一個比較。聖子知道自己對尾沼的感情比較深遠,但就匹配這一點來說,說不定英輔和自己是比較匹配的呢?腦裡的思路都為一些悲傷和諦悟的感情攪亂著。聖子泡在浴缸裡,不敢進一步地去想。

  §五

  元且的休假,聖子並沒有返鄉。十一月份裡曾經歸鄉一趟,還沒有經過多少時候,而且公司上班要上到二十九號,初三就得參加團拜,過了四號禮拜天,初五公司就要開始上班。

  叔父生性好客,新年期間拜年的客人一向都絡繹不絕,家裡多一個人照應,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嬸母對聖子留下來過年,當然是由衷地歡迎。

  從歲暮到過年,聖子著實忙碌了一陣子。她為新年準備好的和服,只在元旦早上敬神的時候穿過一次,其後就為了工作的方便,馬上又換穿洋裝,整天都在廚房裡忙著。

  聖子並不討厭做事,新年期間都不去考慮公司的事情,只管在廚房裡忙著家事。實際上,來去的客人太多,她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多餘的事情。

  初三這一天,照規定是晌午以前到公司就可以,但,聖子提早離開家門,在規定時間的一個小時前就到達公司。辦公室裡還是一片空寂。聖子開始整理放在門口桌上的一大堆郵件,郵件的大部分都是賀年卡,所以整理的工作比起平時來是輕鬆多了。寄給公司的賀年卡大多數是印刷的東西,但每一件都頗有創意,看著就很快樂。當中也有寄給尾沼的賀年卡。聖子當然知道別人的信件不能偷看內容,所以對別人的信件她是只看著信封正面的名字來區分,對寄給尾沼的來件,她就翻過來看背面的寄件人姓名。她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禁不住自己要這樣做。結果,尾沼的函件都是由一些客戶或酒館所寄來的,其中並沒有什麼特別引起聖子注意的東西。

  聖子整理完畢,就將這些信件分別拿到每一個人的辦公桌上放。最後她坐到自己的桌前,從今天收到的七、八張賀年卡中抽出一些應該回寄的對象,提起了筆。應該寄的賀年卡,她是早在年關前就寄出去了。

  不久,同事們三三兩兩來到,大家口口聲聲「恭禧」,公司裡顯得熱鬧起來。平時都是最晚到達公司的尾沼,不多一會也到了。這是非常難得的事情。聖子假裝忙於工作,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其實,聖子一點都沒有做事,滿腦子的思緒只是想過去和他說聲「恭禧」。她沒有抬起眼睛,腦海的雷達卻不斷地在追蹤尾沼的形跡。

  「恭禧!」

  愛理不理的語氣。聖子的身邊剛好一個人都沒有,這明明是對著她發出的招呼,聖子怔忡地抬起頭,剎時,楞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她站立起來,將椅子往後挪開,正色而禮貌地行一個禮,說了一句賀年詞。

  「你沒有回鄉去嗎?」

  聖子問道。

  「回去了。可是只住了兩晚,就回來了。我想陪陪你。」

  尾沼說著,瞥了一眼她桌上——

  「你在寫賀年卡?」

  他問道。

  「是啊。」

  「順便幫我寫幾張行不行?」

  「不要。你為什麼自己不寫?」

  「我討厭寫這種東西。雖然一年裡頭只有一次,但,麻煩事兒還是麻煩……。嘿!你寫得蠻不錯的嘛!」

  尾沼拿起一張桌上的明信片賀年卡,高高地亮起來看。聖子本想伸手去搶回來,倏地又停住手——

  「你認為我寫字還可以嗎?」

  迄今為止,聖子從未有過被人讚賞字跡的經驗。她知道自己的筆跡很怪,並不好看。

  「寫得還算不錯。」

  「會嗎?奇怪?從來沒有人讚美過我的筆法哩。」

  「哪裡。相當不錯。我早就注意到,一直都很佩服著的。」

  「奇怪?這樣稱讚過我的,只有尾沼先生你一個人哪。」

  聖子半信半疑。不管怎樣,被尾沼稱讚,這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

  「今天團拜完了,你在公司旁邊那一家咖啡館等我好不好?我甩掉他們,馬上就會到的。」

  尾沼說畢,等都沒等聖子的回話,逕自走回去。他可能是只為說這句話,前來找她的。

  因為是晌午時分,公司的團拜匆匆就告結束。但,大家多少都喝了些新年酒,因此女性職員們都得留下來做收拾的工作。聖子一邊洗杯擦桌,心裡著實焦急得很。尾沼叫她等著他,如此一來,可能她會比他晚到哪。

  聖子跑到約定的咖啡館來的時候,尾沼已坐在屋角桌前,讀著一本書。這是最近暢銷的一名考古學家所寫的喜馬拉雅山探險記。聖子一向佩服尾沼身邊永不離書籍雜誌這一點。而且他讀的都是一些新書。

  走出咖啡館,倆人很自然地朝銀座的方向踱步過去。新年的街景,格外的清靜。

  「我本來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和你談的,乾脆現在就跟你說好了。」

  「跟我說什麼?」

  「說我們的事情。這次回鄉,我和母親好好談過一次。我母親說,如果你有意思要和我結婚,希望你同意讓我們調查一次你的家庭背景。結婚的時候,必須弄清楚對方的血統,這是她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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