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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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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石頭圍牆裡夾竹桃花開著的那一家了?」 「不是那麼高級的屋子。」 「我沒有說高級呀?」 「是一家小雜貨鋪……」 「你少亂蓋。」 尾沼理都不理聖子的話。聖子也不再說了。反正他不信以為真,說了也是白說。 來到港口,讓車子停在一幢漁業公司大倉庫附近,倆人下車了。前面是堤防,堤防外就是大海。 堤防外的海面和提防這邊的陸地面,乍看之下確實分不出高低。 「這一帶的地盤下沉最嚴重。」 出租車司機從旁加以說明。聖子覺得這地盤下沉的現象比起去年確實更厲害了。出租車繞到海水侵蝕現象最為激烈的海岸,倆人在這裡又下車了。這是砂質山的一角,隨便一看就知道由於海浪的衝擊,砂質的山無時不刻地在崩潰。 「都是砂,沒有岩石,難怪會被海水慢慢侵蝕了。」 尾沼說。 倆人在附近散步片刻之後又坐上出租車。 「新潟這個地方確實像聖子小姐的故鄉。」 車子開出不久,尾沼說了。 「為什麼?」 聖子問道。 「我聽說過新潟這個地方即使下著雪,天氣還是挺晴朗的——看情形,這句話好像沒有錯。」 「這……比起其他北國的都市,好像是晴朗一些的吧?」 「這一點就是我所說的像聖子小姐的故鄉。聖子小姐永遠都很晴朗,新潟下著雪也晴朗……」 「你這種說法不會太牽強嗎?」 「我是說真心的話——之外,地盤年年下沉,陸地不斷被侵蝕,這也都有脈脈相通的地方。下沉啦,侵蝕啦……這些並不是不好的字眼,你別介意。我認為這些事情使聖子小姐顯得內涵更深……」 聖子不明白這是稱讚她的話還是揶揄的話。不管怎樣,從來沒有人以這種角度來觀察自己,這是事實。她覺得尾沼這些話相當新鮮。 「我有下沉或者是被侵蝕的地方嗎?」 「有!」 「真使人討厭的形容方法……」 「一點沒有什麼好討厭的。」 「什麼東西在下沉?什麼東西在被侵蝕?」 「你裡面的一些東西……」 「你這是在打啞謎了?」 「不是打啞謎。在你裡頭確實有著這種東西——然而,你是這般的明朗,所以你也是這般美麗的了!」 聖子脹紅了臉。直接被異性稱讚美麗,這是生平第一遭。昨晚弟弟也說過,去了東京之後的姊姊變得更漂亮了——現在的自己說不定確有一些讓人讚美的地方哩?這種感受多麼好! 來到車站,時間還早。於是倆人進去附近的咖啡館喝一杯咖啡。 「在新潟喝咖啡,這是第二次,我好像是專程來新潟喝咖啡的了。」 尾沼笑道。走出咖啡館的時候,聖子準備付帳—— 「這一次我來付好了。」 尾沼說。 「可以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 尾沼笑著走向櫃檯。 聖子送客送到站台上去。尾沼乘坐的列車啟動的時候,聖子一邊揮手,一邊跟著火車走了數步。列車駛開之後,她仍然佇立在站台上,一直目送車尾遠去。 剩下自己一個人,聖子感到送走情人似的疲憊。心裡湧上一片落寞之感。可是,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回東京去——後天不就能在公司和尾沼見面了嗎? 昨天本來預定去而結果沒有去成的幾個地方——走出車站,聖子決定現在就去訪問這些學校時代的朋友。她的心情格外的愉快。 *** 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聖子回到家,看到英輔正在打掃店門口。 「讓你做這些,太不好意思了。」 說著,聖子走進店裡去。英輔從背後說了—— 「今兒晚上沒有問題吧?」 「什麼事情沒有問題?」 「螃蟹啊!」 「噢!對了,螃蟹——今天不會再有事了,我接受你的招待。」 「媽媽和亮一老弟我們應該怎麼辦?」 「這……」 「不請她們——只請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看——她們不必了。我一個人來。」 「她們不會怪我的吧?」 「怪你?有什麼好怪的?」 「那就好,我們兩個人去。」 說畢,他拉高嗓門喊了—— 「美代小姐喲!畚鬥在哪裡!?」 五點多鐘,街上華燈初上的時候,聖子和英輔一起走出自家的店。聖子的母親送倆人到店門口,卻很快地追上前來,為聖子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衣領。 聖子對母親這個動作覺得有些難為情—— 「不要緊嘛!」 「怎麼可以說不要緊?」 和英輔並肩走在街道上的時候,聖子感受到兩邊店裡的人投射過來的好奇的眼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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