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月光 | 上頁 下頁


  「可是人家還有工作沒有做完嘛!」

  「交給別人做,不就得了?」

  「這怎麼行?」

  「所以我說你傻嘛!」

  尾沼說。為什麼尾沼要這樣憤慨,聖子覺得不明就裡。特地前來公司,多做半天工作,難道這也是犯了滔天大罪?

  「可以不來而要來,難怪會被人訕笑你是要相親去的了。」

  「因為事實上沒這回事,所以我也不在乎。」

  「被奚落了那麼許多,你還說不在乎?說不定你是真的要相親去的吧?」

  「你——怎麼連你都把我想成這樣?」

  聖子做出睨他的樣子。就是這樣,所以平時雖然還算有好感,阪部和尾沼這些人我是最討厭的了!他們都有K大學畢業的人所特有的怪脾氣!

  「相親這回事我連考慮都不考慮哪!」

  「你的意思是說有一天會考慮?」

  「那……有一天或許會考慮吧?」

  聖子故意裝著刻薄的口吻說。

  「那——你就去吧!」

  下命令似地說著,尾沼露出傲然的樣子逕自走過去。

  聖子回到辦公室,先到經理室去道別後,接著對周遭的人說了——

  「我現在開始休假,不在的時候,若有什麼事請多照顧。」

  她抱著短大衣,同時提起寄在櫃檯的皮箱,悄悄地走到走廊來。

  在這之前,其他單位的一些人看到她也和她搭訕起來。

  「你這是到哪裡去?」

  「你是不是要去歐美旅行的?」

  對於這些,聖子只拋下簡單的一句話,便溜也似地走出了公司——

  「我只去一下。」

  走出公司,聖子才看了一下手錶。十二點四十分。想吃個午飯再走,但時間好像並不很充裕。腳仍然有些隱痛,只好破費叫了出租車,坐車到上野車站。到上野車站一路上交通相當擁擠,但總算於差五分一點鐘的時間到達了車站正門口。

  坐上開往新潟的快車,聖子這才籲了一口氣。再過幾個鐘頭,她就能看到故鄉的車站了。相信母親或弟弟會到車站來迎接的吧?

  列車啟動,聖子從手提包裡取出一本小書刊,將它打開。想到此刻的自己正和睽違一年的故鄉慢慢地接近,興奮得手裡的書本怎麼樣都讀不下去了。

  合起書本,閉一閉眼睛。由於列車的震動,曾經睜開過幾次眼睛,但不知不覺中還是墜入了睡鄉。昨夜沒睡好,現在這樣困,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驀然醒來,望了一眼窗外。車窗外已是一片和東京全然不相同的靜靜的風景。故鄉越來越近了。

  §二

  列車停靠新潟車站,梓聖子剛剛下了站台——

  「阿聖!」

  突然,男人粗大的低音聲傳了過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雙手插在咖啡色風衣口袋裡的三田英輔——戇直地站立著的肥胖的軀體還是老樣子。

  「伯母她在剪票口那邊。亮一老弟沒有來……」

  英輔說著走過來,一隻手提起聖子的皮箱——

  「我來拿。行李只有這一件……?」

  說著,看了一下聖子的周圍。

  「你是來接我的?」

  「是啊。」

  「謝謝你。」

  聖子說。

  「沒什麼好謝的。山根公司的飯碗我丟了,目前閑著無所事事,我現在還在你們店裡幫忙打雜哪。」

  英輔還是一副老樣子,說話的調調兒永遠都是無所謂的樣子。

  「公司為什麼不幹了?」

  「他們要把我免職,我有什麼辦法?」

  「所以我在問你為什麼被免職的呀?」

  「理由嗎?」

  「是啊!」

  「這也沒有什麼理由的。雇主決定不繼續雇用你,這大概是因為他看不慣你,所以才這樣的吧?事實上,什麼理由我也不知道——」

  「這個年頭,雇主怎麼可以隨便將一名職員免職?你為什麼不提出抗議呢?」

  「小公司,抗議也沒有用的。」

  「那你就乖乖退出了?」

  「這有什麼辦法?」

  「你真的對什麼事情都這樣無所謂?」

  「別人都說我好像無所謂,其實我自己有所謂得很哪。連飯都沒得吃,我淒慘得很呢!」

  「呵!」

  聖子不禁失笑。他的臉像淒慘的樣子嗎?

  英輔這個人,不是只有聖子這樣說他,是大家公認徹底樂觀,無羈無束的一個人。七十公斤左右肥胖的軀體,不做作不虛偽的個性,還有,運動家特有的硬朗的表情——由於這些,他一直都被視為一個樂天派的人士。

  但,在這個反面,他卻有著纖細的心思和幾近神經質的一面。這種個性不太表面化,鮮有人知道,但聖子卻能夠洞悉這一點。

  聖子和英輔有著遠房表兄妹的關係。英輔的父親是農林省退休的官員。聖子家和三田家原本沒有什麼深交,但英輔自幼就常到聖子家裡來玩。這個關係一直延續到英輔大學畢業,踏入社會的今天。英輔常到聖子家來,但聖子則絕少訪問英輔家。對英輔他那官拜過簡任的父親,以及在此等良好家庭當家的美人胚子的母親,聖子都沒有什麼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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