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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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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真的是這樣。」山口說。 「你知道?」 「因為你擺出一張事態嚴重的臉,而且一定滿腦子無聊的事。你得好好被照顧一下。」 道介被請到飯廳去。他想,千里迢迢趕到京都畢竟還是對的,即使沒說什麼,山口也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洗了個澡。許久未曾和山口一起這樣面對面吃飯。 「是工作上的問題?還是女人的事?」山口在妻子離開餐桌時小聲地問他。 「有關女人的事。」 「那沒什麼大不了,我還以為是工作上的事。如果是工作的事被惡靈纏身,至少得兩、三年才會痊癒,一個不慎還會把命送掉。」 「比工作問題更糟。」 山口一二郎邊替道介倒酒邊笑出聲。 「如果是女人的事,那麼受一點苦也好,因為到目前為止你還不曾迷戀過女人,即使搞得精疲力竭,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是在笑我?」 「我不是笑你,事實上從未迷戀過女人的人,第一次迷戀上女人,的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對象呢?」 「要說嗎?」 「是我認識的女人嗎?」 「是的。」 山口想了一下,說:「你不說我也大略知道了。」接著又說:「如果是她,確實很傷腦筋。」 「很頭痛。」 「在京都待一、兩個月好好看看奈良的佛像吧!心病除了看佛像之外,別無良方。」 「我也是這麼想。」 「時間會解決一切的。不知從何處流入心中的東西,不知何時將會流向何處,不是嗎?」 山口的安慰帶著幾分感傷,那溫暖使道介胸中迅速暖熱起來,置於膝上的雙手也因為增添了新的力量而微微顫抖起來。 淚水順著臉流下。道介強忍住嗚咽,抬起被淚水濡濕的臉。雖然不想讓山口看到自己的脆弱面,畢竟還是真情流露地灑淚了。 「這世間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總之,要是你太太的病早點康復就好了。」不知何時回到座位的山口太太從旁插嘴。 「你給我閉嘴!」山口以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斥責他太太,轉而對道介說:「我們不是都想把工作做得更好嗎?我們的人生所剩有限。工作!工作!工作!只要熱中於工作,就會自然而然痊癒。我們是為工作而生,而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事而生。」 因為山口的話,道介的心遂逐漸平靜下來。淹沒中庭的秋蟲鳴聲,好像在割著他充滿悲傷的心似的一起奮力叫出。 §三五 丈夫三浦清高來信那天,曉子無意將它打開而信手丟在桌上。 打開它是可怕的。曉子不知道這恐懼究竟從何而來。傍晚,她一度想毅然地打開信,結果一拿到手上還是打消了念頭。 第二天,曉子在九點醒來。昨晚吃了雙倍的安眠藥,使她得以進入長久以來未曾有的熟睡狀態。 一睜開眼睛,曉子馬上從床上起來,清高的信同時在腦海浮現。 出到陽臺,有好一會兒,曉子茫然地看著外面。天空沒有一絲雲,是個無比澄澈美麗的秋季晴空。 那天曉子十分怠惰,花了很長的時間洗臉,然後再回到陽臺茫然地望著庭院。 「早餐在那裡吃?」 經阿菅這麼一問,她才想到自己尚未吃早餐。 「請端到這裡來。」 曉子叫阿菅搬了一張小餐桌到陽臺來,然後花了很長的時間吃早餐。然而餐桌上的東西卻未見減少。 「好像什麼都沒吃嘛。」阿菅說。 曉子這才注意到似的,漫聲應道:「啊,真的。」 飯後,曉子進到飯廳,神情略微僵硬地拿起昨天一直放在桌上的丈夫的來信。眼睛比平常來得駭人,臉色也有點發青。 信的內容一如平常,不過是報告一些零星的瑣事,十月中旬要回國,在那之前請她多費神照顧家裡等等,最後寫著:「禮物多半已經買好了,請愉快地期待,再見。」 只有最後的部分和以前不同,顯得十分親切。 然而,既是親切同時也可以說是滑稽,怎麼看都像去做教學旅行的中學生寫給母親的信。 眼前一浮現丈夫寫這信時的姿態,信末文句頓時失去風趣而變得愚蠢。清高一定是彎著背、伏在桌上寫信的。 哦!討厭!曉子身子一震,信便從手中滑出。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完全離開丈夫。而躊躇于打開這封信,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今後對清高將採取新的應對方式,這使她感到害怕。 據信上所寫,清高將於十月中旬返國,距離那時已經剩下不到幾天,彷佛沒有任何預兆,清高就要提著新的提包或其他東西,踏著雀躍的腳步回到久違了的家門。想到這些,曉子的心立刻變得陰暗。 哦!討厭!曉子再次想著。 整個下午曉子坐在飯廳裡一動也不動。四點左右,她站起來打電話給鈴子。 「鈴兒,可以來一下嗎?」 「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請你來一下,我想把你一直想要的納爾丹表送你。」 鈴子好一會兒沒回答。 「我討厭阿姨的任性,我才不要什麼納爾丹表。」 「你說我怎樣?任性的是你吧!」 「你好像全都忘了,阿姨就是這種人。」 「最近你都不來,一定是在鬧什麼情緒,這是很討厭的。總之,請來一下。」鈴子沒回答,電話切斷了。 仔細一想,好久沒看到鈴子了,九月沒來,八月也沒來,想到這裡,曉子驚訝地發現,自從她和道介一起到伊豆旅行後鈴子一次也沒來過。 自那次旅行回來直到今天,曉子像把鈴子完全忘了似的,連偶爾想起也不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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