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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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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才沒有吵架。只不過我想誘惑那個人結果失敗罷了。我失去理智,那個人沒有;我從崖上跳下,那個,你的阿姨,她沒跳;僅僅如此而已。我變成惡徒,那個人卻沒有!」道介帶著些許怨歎,怪腔怪調地說,然後身體往前傾,就地倒下。讓身子橫躺後,他說:「對不起!」 「你的意思是,現在很討厭阿姨?」 「不,喜歡。」 「討厭的境先生!」 她是真的覺得討厭,覺得有點肮髒。她懷著既嫉妒又憎恨的心情望著境道介因醉酒而變得蒼白的臉,繼而,她發現道介半開的口中打著微鼾。 於是鈴子起身走向正屋,在玄關的盡頭打電話給曉子。 「打電話到我家了嗎?」鈴子問。 「沒問題的,那件事。」曉子應道,接著又說:「鈴兒,真的辛苦你了。」 鈴子覺得自己並不值得稱謝。她依稀可以聽到一心等待自己答話的阿姨的呼吸聲。 「境先生醉得很厲害,我以為沒有關係,便把阿姨的話傳達給他,沒想到兩件事他都不接受。」 鈴子想,曉子這時一定咽了一口氣。 聽不到曉子任何聲音。 「阿姨!阿姨!」 鈴子叫了兩、三次。不知是電話切斷了還是曉子無法回答,總之叫了幾次都沒反應,很明顯的,剛才的話對曉子是很大的衝擊。 鈴子心滿意足地放下話筒。 鈴子回到工作室,發現道介的眼睛睜開著。看到鈴子,道介說:「你可以到對面休息。麻煩先叫那位伯母倒水來。」 「我去幫你拿水。」 鈴子回到正屋進入廚房,可是四處找不到開關。這時穿著睡衣的阿婆來了,倒了一杯水給她。 鈴子問清楚自己的房間後,端著水回到工作室。 「請休息吧!」道介重複一次,然後說:「有什麼要事吧?不過,明天再說。」 「專程來照顧喝醉酒的你。」 鈴子如此回答後走出工作室,準備就寢。她覺得目前自己擔任的工作似乎不太划算。黑暗的夜空中,稀疏的星星高高地閃著光。 第二天鈴子很早就醒來,但道介直到十點都沒出臥室。鈴子原本打算一起床就回家,但那情緒並不十分急切,因此到阿婆打掃過的工作室發呆。 「肚子大概餓了吧?請先用早餐。」 阿婆招呼了兩三次,鈴子都說要等道介起來。 看到道介微微發青的臉,鈴子擺出一張略帶怒意的面孔。 「昨晚真是失禮。」 「才不,很有趣。」 「有趣?」 「只是境先生口無遮攔什麼都說,讓人嚇一跳。」 「我真的什麼都說?」道介顯得有點困窘。「都說了些什麼?」 「啊!你不記得了嗎?」鈴子故作驚訝地說。「都是關於阿姨的事。」 「別提那個人!」 「沒辦法,是你自己說的。」 「到底……」 道介似乎想問什麼。鈴子十分清楚道介的心情,因此以略帶惡作劇的語氣說: 「我都告訴阿姨了。」 趁著阿婆來招呼,鈴子先行走出工作室。 早餐在正屋裡吃。鈴子想起去年秋天在京都山口一二郎家裡,山口、道介、曉子和自己四個人一起吃飯的情形,那彷佛已是很遙遠的事了。但想到這其間並沒發生多少事情,就覺得即使自己和阿姨爭奪道介,在阿姨和道介長遠的關係之下,自己也不是對手。 「我昨晚到底說了些什麼?」道介還在意著昨晚自己說的話。 「你真要這麼問,我就告訴你好了。不管我說什麼,相信境先生都會滿意。」 「怎麼說?」 「你可能是說討厭阿姨,也可能是說喜歡阿姨,這只有我知道。」 道介默然以對。像昨晚對阿姨一樣,鈴子也對境道介擺出長者的姿態。境道介覺得現在的鈴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為別人著想。 「你真是不懷好意。」道介說。 「是的,非常的不懷好意。我從小就愛惡作劇,而且覺得惡作劇是很有趣的事。」 「我應該不會說喜歡你阿姨的話。」 「哎呀!」鈴子看了境道介一眼。「你記得很清楚嘛!沒錯!境先生說討厭阿姨,我聽了以後就告訴阿姨。」 境道介的臉上閃過一抹困惑與苦悶。鈴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多少有點幸災樂禍,也多少有點悲哀。悲哀的成分漸漸在心中擴散開來,不久,鈴子感到自己的心伴隨著強烈的疼痛裂了好幾條縫,她想站起來,但嗚咽的衝動早一步抓住她。 鈴子突然放聲大哭。 「我討厭境先生!」 說著任憑淚水縱橫。她由衷討厭著道介。 §三一 自從和道介鬧彆扭後,整整一個月,曉子都在痛苦中過日子。鎮日裡,痛苦的感覺無數次間歇地向她襲來。這時的曉子無論做什麼、想什麼都無精打采,只是不停地想著境道介的事。 想起在二樓的書房裡道介注視著自己的專注眼神,曉子就感到一陣暈眩。那時自己所採取的態度如今想來實在有點自作聰明、有點可恨、有點故作通情達理而令人受不了,遠不如道介的純真、專注來得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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