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35)_井上靖

三五

　　「還有即使只有五分鐘或十分鐘，想再見他一面。」

　　「討厭！這種事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打電話，我想境先生一定不肯接。」

　　「為什麼？」

　　「我讓境先生氣著回去了。」

　　「叫鈴子做這種善後，抱歉……」

　　「說的也是。」曉子好像這才注意到似地思量著，「鈴兒也喜歡境先生的！」

　　「失禮了！」鈴子提高嗓門。

　　「但是，︱，總之，拜託你，替我走一趟！」

　　「可是，這樣今晚就不能回家了。」

　　「在那邊住一晚也可以。境先生一定肯讓鈴兒住的。」

　　「媽媽會罵的。」

　　「沒問題，阿姨會事先向家裡說明，說你要在這兒過夜。」

　　鈴子沒有即刻回答。雖然不知道境道介和阿姨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亟欲見到境道介的情緒又在此時抬頭。白天到他的工作室拜訪，適逢他不在而白跑一趟，當她獲悉道介是到阿姨家拜訪時，她覺得自己如同扮演著愚劣的角色，而感到憤怒難平。但是當她馬上趕到這裡時，道介卻已經回去了。老碰不到道介的那份不湊巧使鈴子的心陷入焦灼狀態。在這種情緒下正好曉子請她到境道介家走一趟，去去也好的念頭遂支配了她。

　　「我去。」

　　鈴子說，同時暗自忖度著要不要把阿姨所托之事傳達給境先生。自己對道介的愛情根本不被當作一回事，而自己也完全被當作小孩子看待，這使她備覺委屈。

　　「只要轉告他這些話嗎？就說阿姨後悔了，還有即使五分鐘或十分鐘也沒關係，想再見他一面是嗎？」她重複了一遍。

　　「嗯！然後……」

　　「夠了吧，交代太多鈴子會忘記的。為了避免忘記，在電車上要不停地反復念著已經很累了！」

　　「那麼，就這樣好了。」

　　「真辛苦的任務。」

　　「對不起，我會好好謝謝你的。」

　　「不謝也行，只要告訴鈴子阿姨的真正心情。阿姨喜歡境先生吧？」

　　鈴子覺得自己正處於優勢，甚至連年齡都有比這個年輕貌美的阿姨更長的錯覺，因而連言談也大不同於以往，變得大人味十足。

　　對鈴子的問話，曉子未予置答，只是輕微地在能讓人瞭解的程度下點個頭，絲毫不像以前阿姨的作風，這使鈴子的心再度燃起憤怒的火焰。

　　「阿姨真的那麼喜歡境先生嗎？」注意到自己正瞪著曉子，鈴子又帶著惡意說：「阿姨，還有姨父在呢！」

　　「鈴兒！」

　　曉子抬頭望了一下鈴子，馬上又用雙手摀住臉。

　　一出曉子家門，鈴子立刻感到不安。真希望早點看到境道介。她對境道介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思慕，即使中間夾著曉子或任何人，她依舊喜歡境道介，這種喜歡的情愫難道有必要為誰犧牲？

　　因著曉子異於尋常的舉動的刺激，鈴子再度興起從未有過的激憤。

　　§三〇

　　鈴子抵達道介家時已近十一點，但道介仍未返家。

　　「有急事，必須連夜和境先生見面，可能的話，今晚就在這裡過夜。」鈴子向領她到工作室的阿婆解釋，然後把路上買的點心盒拿出來，說：「這是給伯母的。」

　　阿婆並未以特殊的眼光看鈴子，她認為鈴子不過是道介認識的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姐罷了。

　　「當然可以，請在這裡住下。這麼晚也沒有讓你回去的道理。我到那裡幫你鋪床。」

　　「好的，謝謝！不過，我一定得等境先生回來才行，請伯母先去休息。」

　　等阿婆回正屋後，鈴子就到鋪有榻榻米的房間，在那裡坐下。

　　她信手將散置在那裡的陶壺、茶碗拿起來看看，倦了便翻閱堆在屋角的外國美術雜誌。

　　將近十二點時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她出到外面一看，爛醉如泥的道介正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來。

　　「啊！你喝醉了，境先生！」

　　鈴子扶著步履蹣跚的道介，從玄關經過中庭回到工作室。

　　「是你啊！」

　　道介努力想把話說清楚，但還是口齒不清。看到道介那模樣，鈴子滿心狐疑。

　　「境先生簡直一反常態。」

　　「今天特別呀！」

　　「為什麼？是因為被阿姨為難才悲傷的吧！」

　　被鈴子一語道破，道介睜著惺忪的醉眼說：「啊！你到三浦家去了！在我離開以後嗎？」接著又問：「你阿姨說了些什麼？」

　　鈴子注視著道介的表情，沒有回答他。她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他說。

　　「她在做什麼？三浦太太。」道介又問。

　　「喝紅茶，加檸檬的。」鈴子說，隨即望著道介笑了，那是帶著幾分自嘲的笑。

　　「紅茶？」

　　道介的神情明顯地露出苦悶。鈴子一方面覺得有些痛快，同時也憎恨著那種樣子的道介。

　　「到底為了什麼和阿姨吵架？」鈴子不懷好意地問。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