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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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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牽扯上麻煩,他的心就感到沉重。通知茶房請多留意固然是脫身的最佳方法,但卻顯得做事輕率又無法安心。 道介有點不悅地朝少女的座位走去,在她面前坐下。 「把你那無聊的想法丟掉吧!」 「無聊?」少女像是對道介的話感到吃驚,因而注視他的臉,帶著幾分歉然說:「是無聊的事嗎?」 「扼殺自己的生命是一種罪惡。」 「罪惡!」少女看了看道介,「以前也有人這麼說我。」這回語氣隱約含著輕蔑。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無論如何,請你務必活下去。」 雖說無論如何,但道介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是不能和這少女爭論的。不管他說什麼,對於有死亡念頭的少女,唯有虛應故事一下才可以得到迴響。 「我不會再干涉你了。但若真的死了,可真令人傷腦筋。」 「我恐怕也無意尋死了!要不是你來,剛才我已經投身自盡了,那麼……總而言之,今天沒死也算是命吧!」 她說「今天」令道介有點掛慮。 「那麼,明天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想辦法把你送回家。」 「你是說要把我交給警察?」她露出難以言喻的嫌惡。 「唔。」道介應著,此時才對這少女產生些許憐憫。 兩人面對面默默無語。 不知何時,少女又恢復早晨見面時那種與死毫無牽連的樣子,眼睛閃閃發亮,昂奮的心境使蒼白的臉頰變紅。或許是「今天沒死」的這種想法使她改變了也說不定。即使她自己沒注意到、即使只有短短一刻,但是從死釋放出來,確實使她恢復本來的年輕與美麗。 守住美麗的少女的生命這件事,突然成為對道介的一種誘惑。那是面對美好事物時始會產生的一種與藝術上的興奮相通的東西。 活下去吧!年輕人,請盡最大努力漂亮地活下去。 一種類似感動的東西突然穿過境道介體內。 §三 已經過了五點。 境道介乘坐的出租車在往京都的京津國道上奔馳。一路上,少女望著車外的一片漆黑默默地坐著,直到進入京都,過了蹴上,看見三條稀稀落落的燈光才開口說話:「啊,停電了!」 那話來得唐突,令道介不由得露出苦笑。 事實上,由於停電,京都城內一片幽暗,只有兩側店鋪的瓦斯燈發出蒙矓的燈光,照出從三條通往四條的河原町大道。 道介所要叨擾的山口一二郎家,座落在很多著名陶藝家居住的五條坡內。 抵達時已過七點。 「上回帶著熊寶寶,這回卻帶著可愛的小姑娘。」吃飯時,山口笑著說。 誠如他所言,上回,也就是戰後的第二年,來拜訪山口家時,道介從疏散地丹波的深山裡,帶來一隻小熊送給他。小熊在山口夫婦細心呵護下飼養了半年,結果大概是食物不合,終於死在山口家的工作室。 「這一次不像小熊那麼麻煩,只要照顧到家人來領回即可。明天打個電報,快的話明後天她的家人就會趕來。」道介說。 那夜,道介與睽達許久、年屆四十即遍生白髮、在京都十年如一日製作質實剛健的作品的陶藝家,喝酒喝到深夜。他們是二十年的摯友了。 和正房隔著狹窄中庭相望的這邊,蓋有一間工作室,他們把曾有自殺念頭的女孩安置在那裡。 十二點左右,山口太太來向兩人報告少女的情況時說:「已經安靜地睡了。」 快到一點時,山口太太突然想到工作室放有刀子,深怕有個萬一,就趕緊走出去想把刀子收走。 道介也在那時踏著蹣跚的腳步,隨著山口太太來到工作室門口,從那兒窺視裡面。 少女在工作室的榻榻米一角鋪了床躺在上面。站在門口的道介無從判斷她是睡著了抑或尚未合眼,然而從雜然排列的陶壺、茶碗等器皿間,可以看到少女折迭整齊的洋裝,給道介一種特別的清潔感。 「睡得很熟呢!」山口太太說著順手帶上門,「才二十一、二歲,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怎麼會想到要尋死呢?」 「無論如何,她睡著,我們也可以安心點。」 著實安心不少的道介,在中庭裡仰望久違了的京都晚秋的夜空。這兒的星光較東京來得冷冽而清澈。說是晚秋倒更像初冬,星座開始帶著點殘酷的意味。 翌日,女孩一步也未離開工作室。早上山口夫婦勸她到正房跟大家一起吃飯,或許是害羞、或許是客氣,她執拗地拒絕了,女傭只好把飯端到工作室去。 至於把少女委託給山口夫婦照顧的道介,為了把古陶磁的形狀描繪下來,不待到跟少女碰面,便出門到附近的博物館拿畫帖。本以為半天就可以把事情辦完,豈料足足花費了一天的時間,等道介回到山口家,初冬的夕陽已下了一半。 早上給少女的家打去的電報,黃昏已有回電,上面說她的家人今晚將從東京出發,明早就可到達這裡。 晚上,道介到工作室探視少女,少女正在翻閱大概是山口夫人送去的幾冊織染的書籍。 「委屈你了。」道介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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