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54)_井上靖

五四

　　這是個嚴寒澈骨的日子。三田村離開報社，搭乘出租車，在梅田的店鋪前下車。沿著以前所經營的度量衡器材店前的馬路走向櫻橋。雖然暫時無事，但是距離與川口相約的時間還有一小時左右，而久未在自己曾經營店鋪前的馬路上行走，便決意在此踱踱步。

　　過去那家度量衡器材店已經成為一家擺滿了商品的雜貨店，連店面前都堆放著物品。原本，三田村系將店鋪出售給舶來品商店，如今，似乎已經換了經營者。

　　三田村由雜貨店門前走過，立即遇到反向而來的舟木深雪。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喔！」深雪驚訝地說：

　　「你已經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仍在東京呢！」

　　三田村覺得她的話含有無限溫柔，而她的模樣比往日更加美麗。她身著深紫色天鵝絨的寬鬆衣裳，自寒冷的氣候中走來，白皙的臉上寫著泛紅的氣色。

　　三田村並未立刻回答。

　　「今早剛到。我已經與川口約好相見，若是方便，同我一道去，好嗎？」

　　「可是我……」

　　深雪猶豫著。

　　「沒有關係，你不也是姆拉比約夫之會的會員嗎？」

　　深雪眉開眼笑地說：

　　「可是，我在會內是一個異端。」

　　突然想起什麼，她繼續說：

　　「真是轟動啊！報上每天刊登姆拉比約夫的消息，聽說大阪的預售票在十分鐘內即已售罄。」

　　這是毫無諷刺的率直話。

　　「謝謝你，托你的福……」

　　三田村如此說，深雪說：

　　「啊！」

　　她輕輕瞪著三田村。

　　「這句話應該等姆拉比約夫來了之後再說吧！」

　　「現在等於已經來到了。」

　　「不，還沒有，還沒有呢！」

　　深雪開朗地說。

　　「你還不信嗎？」三田村反問。

　　「相信什麼？」

　　「就是有關姆拉比約夫將會前來的事。」

　　「你不是使得我想要相信也無法相信的嗎？所以我已經決定至最後仍不相信。」

　　三田村覺得今天必定是溫和的交談。

　　「真的，只有川口一個人，你去好不好？」

　　「不，很抱歉，今天我無法去。」

　　「那麼在與川口相約時間之前，我們一道喝茶，好嗎？」

　　「好吧！那麼找個地方……」

　　三田村與川口相約的地點，是在報社對岸，前年與江藤首次見面的餐廳。三田村想帶深雪到這裡，他估計在川口前來之前，他能夠與深雪共處一些時間。

　　三田村想招呼出租車時，深雪阻止：

　　「不是很近的嗎？」

　　「走路大約五分鐘吧！」

　　「那我們用走的吧！三田村你啊！不管多麼近，好似不搭車便將吃虧。」

　　她帶著些微教訓的語氣，使三田村聽來十分舒服。

　　到了河畔餐廳，兩個人坐在窗邊，此時並沒有其他客人。

　　三田村叫來咖啡。自從上次與江藤見面的那夜後，即未曾來到這家餐廳。自窗戶望向河面，報社的燈影，倒映浮動在寒冷的河面上。

　　「我想明天S報上會將姆拉比約夫於十九日到達羽田機場的事宣傳得很大，屆時請你讀一讀吧！」三田村說。

　　「我會看報的。」

　　「如此，是不是表示我已經贏了呢？」

　　深雪抬起頭。

　　「還有什麼輸贏啊！不過姆拉比約夫真的會到羽田嗎？」

　　「令你無法置信，是不是？」

　　「對。」

　　深雪笑了出來。

　　「真是傷透腦筋。」

　　「不過相信這件事就是這樣的啊！我到現在仍然不能相信姆拉比約夫會來到日本，有可能由姆拉比約夫的替身前來的吧！」

　　深雪認真地看著三田村。

　　「起初你也是不相信，我想當初你曾經想過，怎麼會來呢？正如你曾經不相信一般，我只不過目前不能相信罷了！」

　　三田村聽了深雪的話，頗覺得難為情。深雪的含意也許是說，自己一點也未變，變的是你！

　　深雪的確毫無改變，一開始她便不相信姆拉比約夫會來，與當時相同，現在她仍然不相信罷了。但是三田村已經改變了，當初他一樣不信，但是自從與深雪發生那件事後，他讓自己相信姆拉比約夫會來，並且果真相信蘇聯音樂家會來，現在的三田村肯定姆拉比約夫絕對會來。

　　三田村想，如此做只不過為了表示，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絕非一個騙子。當初如果真當一個騙子，也許已經獲得了她也說不定。但是無論如何，既然不是騙子，那麼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抱歉，姆拉比約夫是會來的。」

　　三田村將這句話當成兩人長期以來爭論主題的結論，他靜靜地笑著。

　　「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深雪分明暗示著否定的意味，她面帶笑容地說著。

　　此時，川口男爵開門走進，寒冷的風與他一同飄進來。川口一見三田村，喔了一聲，一邊作揖，一邊坐下，說：

　　「真是不得了，你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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