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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就在接下這個公司後的第六次發餉日,除了三田村與佃外,所有從業人員的月薪勉強可以支付,以這公司而言,這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良好現象。

  「正好不夠付我們兩人的份,真是一大諷刺。」

  三田村說著。佃問:「下個月我的份大概可以發薪了吧?」並且說:「這種情況若是持績兩、三個月,大概也能夠發出你的薪水了吧!」依照佃所核算,三田村領薪必須在過年之後。

  即使三田村未領薪也不怎麼失望,公司保險箱中已經存放了一些金錢,雖然金額不大。每天佃自其中取出一些給三田村使用,在公司內,只有三田村與佃兩人不領月薪,而是自然形成支領日薪。

  炎熱的天氣持續到九月底。偶爾,三田村會想起姆拉比約夫及北浦,但是每天出現在腦海中的仍是深雪。正如我自江藤那兒取走兩百萬元,她居然會拿走八十萬元!可惡!三田想,如此看來,深雪也是一個騙子。若是她將我當成騙子,我也要將她當做騙子!但即使他當她是騙子,三田村對這個騙子的美貌與魅力,卻是一刻也難以忘懷。

  因為一得空,三田村便想著深雪,只有拼命強迫自己工作。但在公司內,即使想拼命也稱不上是工作。所有工作均由佃管理,三田村偶而插手,佃便說:

  「請你不要插手,稍微忍一忍,不要將公司弄垮。」

  三田村在夕陽映照中的董事長室內工作——在佃送來不清楚的文件上蓋章即可。假若債權人前來,還可以藉此打發時間,現在卻沒有半個債權人前來。照佃的說法,其中約有半數已經死心了,而其他人承認我們的誠意而等待時機來臨。

  「他們知道你我薪水是分文未取,只要看帳簿即可一目了然。」佃如此說。

  「可是我們仍然活著,為了生存還是必須自公司取錢吧!」

  三田村表示了他的疑問,佃說:

  「不錯,那些錢是前些日子你從東京匯寄來的,並未出現在賬面上。」

  三田村並不清楚帳簿的情形,至此,佃才對三田村說明。

  ***

  九月的最後一天,在東京的椎橋正信突然打來電話。三田村正巧來到公司,當他即將坐下,電話鈴響,是俄國餐廳的椎橋打來的。當時連續下了兩、三天的雨突然停止,秋天的寒意第一次自董事長室的窗口飄進。

  「聽說北浦在莫斯科與姆拉比約夫見過面,商討出許多結果。聽說只要得到日本正式的邀請,他立即離開蘇聯。關於日期,對方希望定在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的三個星期。」

  「請等一下。」

  三田村聽完後想了一想,姆拉比約夫的前來,有何意義存在呢?

  「你是說姆拉比約夫將來日本?喔!真是奇怪!」

  「雖然還不清楚情況,但北浦總是已經打來電報,而要求你趕緊指示契約的重要項目。」

  「喔!」

  「怎麼回答呢?」

  「電報上還說了其他事嗎?」

  「只有剛剛所說的。」

  「那麼關於契約方面,我們將緊急磋商,明天再答覆,屆時再麻煩你回電報。」電話就此中斷,三田村發著呆。姆拉比約夫即將前來!他將渡海來到日本!三田村想像著從未出現在腦海中的姆拉比約夫的容貌,有紅鬍子、神經質的眼睛,看起來也許是個傲慢而個兒高大的男人。他必定是這副模樣。他想著:這個高大的男人,終究還是不會來吧!

  但是至少必須發出通知。三田村站起,打電話給姆拉比約夫之會的每一位會員,他向每位會員扼要地說明姆拉比約夫非正式同意一事,並且告訴他們,今夜為了商討對策,必須在江藤家召開姆拉比約夫之會。

  當天在黃昏來臨之前,三田村有著從未有過的充實感,雖然從未想到姆拉比約夫果真會來日本,但如今對方已經表明此意,總是一樁好事。他想:深雪若聽了江藤所說,不知道會怎麼想。在上一次會議上她曾說:我只是請托而已,北浦只不過答應罷了,而也許姆拉比約夫只會拒絕。如今又如何呢?如今姆拉比約夫不是已經應允我的請求?總之,他不是表示有意前來了嗎?

  當晚,三田村在蘆屋川下電車時,川口男爵也自同班電車下來,他一見到三田村,即興奮地說:

  「如今真是不得了,雖然說姆拉比約夫答應前來,但是我們卻尚未準備妥當。上次所擔心的事情已經變成實際的問題,可真不得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坐同一班車的葉村自背後趕上,他說:

  「真是像極了蘇聯的做法,雖然不瞭解我們所請托的北浦如何交涉,但是蘇聯真會如此輕易地讓一位藝術家前去國外?這與以前我們所想像的蘇聯有很大的不同啊!」

  到了江藤家客廳後,左近、光瀨與江藤已經先在此地,當三田村、川口、葉村三人一走進,光瀨並未理會他們,他以那一慣熱烈的語氣說話,但他也有著明顯的興奮:

  「要讓姆拉比約夫來到日本,這方法實在了不起。他並非為了打架而前來日本,也並非為了大聲吆喝而來。他是為了演奏小提琴,是小提琴——但這件事並無所謂,我們能聽到姆拉比約夫的現場演奏,能聽到由他演奏巴哈、柴可夫斯基及莫紮特的名曲。為此,無論如何,我們非得讓有意前來日本的姆拉比約夫入境不可。」

  正當他發表己見的同時,後至的三人各自坐在空位上。

  只有左近與江藤並未因此而興奮。左近說:「可是光……」接著說:

  「雖然我們常常提到姆拉比約夫、姆拉比約夫。但是姆拉比約夫這句話的俄語究竟代表何意?你知道嗎?」

  頓了一下,他又接下:

  「是螞蟻啊!螞蟻!」

  「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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