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40)_井上靖

四〇

　　「姆拉比約夫未找到你之前，警察會來查問：邀請姆拉比約夫的傢伙是你嗎？如此一來就有得瞧了，真是不得了。」左近以認真的表情調侃江藤，卻沒有人笑出來。不久，川口說：

　　「看來情勢也許會變得不妙。」

　　這句話令江藤發抖。

　　江藤站了起來，走到房門。擊掌呼叫女傭：

　　「請深雪來。」

　　一會兒深雪便出現，她走到三田村首次造訪江藤家時，她所坐的角落窗邊的沙發椅上坐下。

　　「你怎麼想呢？」

　　江藤徵詢深雪的意見，她靜靜地抬起頭說：

　　「什麼事？」

　　「三田村前去東京，請托一位即將前往蘇聯商量漁業問題的人士交涉有關於姆拉比約夫的事。」

　　說到這裡，深雪阻攔他：

　　「左近已將此事告訴我。」

　　「問題在於，若是我的名字被公開的話。」

　　「可是，哥哥！你不是想邀請他嗎？」

　　「的確不錯，可是我並非……」

　　江藤嚅動著嘴唇，她接著說：

　　「絕對沒問題，因為三田村只是請托那個人，而對方只不過答應罷了！何況姆拉比約夫也許會拒絕。」

　　「對啊！」

　　左近大聲叫出：

　　「喔！這麼想就不會出錯嗎？」

　　三田村無法聽到左近所說的話，他一直望著看來比以前更加憂鬱的深雪。深雪的話中含有不懷好意的冷淡，永遠刺著三田村的心。而且她一直不曾看三田村。

　　這個女人在憎恨我，三田村如此想。三田村雖然希望邀請姆拉比約夫，但是正如深雪所指，三田村不以為他會前來，他絕不信姆拉比約夫會來，對此，江藤、川口男爵、光瀨就不同，他們認真地關心邀請姆拉比約夫之事，而左近雖然常常挖苦或調侃江藤，但是在他內心，必定覺得姆拉比約夫會來。

　　當天的集會大約進行了一個小時即散會，三田村裝作與江藤商談，在所有人離去時，單獨一人留在客廳內。深雪送川口一行人出了玄關即未再回客廳。

　　三田村與江藤面對面地坐著。

　　「你曾經說過要八十萬元啊？」

　　江藤以為三田村乃是為錢而留下。

　　「是的。」三田村無趣地回答。「我想姆拉比約夫未來之前尚不需要這筆錢，他來了再出資吧！」

　　「不，我先交給你。」

　　「真的不需要。」

　　「那可真傷腦筋。」

　　江藤接著說：「等姆拉比約夫來了之後，若由我支出並不好。」等到姆拉比約夫來了，他盡可能地不公開露面，這是為了良裡子而邀請他來，是良裡子的——他喋喋不休著。接著又說：

　　「我寫上八十萬元的支票，請收下。」

　　「還是等他來到時再領受吧！」

　　「請不要這好嗎？替我保管好嗎？」

　　「真是傷腦筋。」

　　對公司而言，那的確是十足需要的款項，但是三田村為了深雪，不願意再向江藤索取金錢。

　　江藤走到門口，擊掌要女傭人請深雪出來。

　　深雪立即到來——

　　「還在商討姆拉比約夫之事？」

　　「是有關錢的事。」

　　「……」

　　「我已經告訴過你，這件事將依我所說，即將終止，而我尚須出資八十萬元。我想請三田村先收下這筆錢。」江藤解釋著。

　　「我認為不錯。」

　　「可是。」

　　「他不收是不是？」

　　「對。」

　　此時，深雪毫不看三田村，逕自說：

　　「那麼，暫時由我保管，以後我再交給三田村，若是由我交出，三田村定會收下的。」

　　「就這麼辦吧！」江藤說。

　　「何時給我呢？」

　　「隨時均可，若是早些較好，那麼今天就給你吧！」

　　「那麼就今天交吧！」

　　深雪斷然地說。

　　三田村雖然不明了深雪的用意，但總擔心深雪會花用這八十萬元。

　　深雪起身，三田村不自覺地也站了起來，兩個人始終未交談即送別。他離開江藤家門前一直感到累得想蹲下，那既非為了姆拉比約夫，也非為了金錢。

　　「她在憎恨我！」

　　他將适才在江藤家客廳內的感覺低聲說出。

　　天氣雖然炎熱，三田村仍然每天前去公司上班，而公司的營運，正如佃所形容：「似剝掉薄紙般一點一點地」正在好轉。

　　佃也不再大叫，看來他已經安穩而滿足於這個與薪水不相配的地位，這並非公司前途看好，而是他已經死心了，他認為目前除了與公司同舟共濟外別無他法。

　　「有沒有最好的工作？」

　　他經常說這句話，看來他是希望肥皂公司另外成立子公司，而由自己經營。但是若成立子公司，三田村同樣地希望自己管理。

　　有一次談論此事，三田村告訴佃，有意管理子公司的營業，佃激動萬分。

　　「你想將這個破陋公司硬性地交給我，而自己逃掉嗎？」

　　「我並無此意。」

　　「但是剛才你不是這麼說嗎？你怎能擅自說這種話，我不同意！」

　　「又不是現在立即成立子公司，我們只不過假設成立而談論這件事，不是嗎？」

　　「不錯，可是……」

　　「那你為何生氣呢？」

　　「即使只是假設，我也不願意再受騙。」

　　看來佃已經不敢再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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