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33)_井上靖

三三

　　另外一件頭痛事是，三田村將一切交給神經衰弱的佃全權處理。佃原本很正常，只是膽小，如今他代替三田村應付債權者，一面仍要管理工廠出貨事宜、會計事項，負責一切事務，所以因勞累過度而經常精神錯亂。不論三田村說任何話，他立即大叫。

　　「我們慢慢做吧！」三田村說。

　　佃立即衝動地對他說：

　　「你想想看能不能慢呢？若是慢慢做會有什麼後果？」

　　三田村反駁他說：「為了克服危機，我們兩個人奮鬥到底吧！」

　　「奮鬥到底？你說最後會怎樣？你是要我在這些不能吃的肥皂中餓死嗎？」

　　無論怎麼勸說也不管用，所以三田村一見到佃，就以旗鼓相當之勢對他大叫。三田村說：放火燒了公司吧！將肥皂丟入河中吧！在公司內上吊吧！如此張牙舞爪地吼叫。

　　以此方法對待佃最易生效。當三田村表現得如此誇張時，佃遂變得沮喪而忘記了自己的毛病，反而恢復了努力的態度而盡忠行事，再度回到艱辛的工作行列中。

　　三田村想：不管怎麼說，恐怕非得再邀請姆拉比約夫，卻不容易想出向江藤索費的理由。

　　不僅如此，江藤又開始了電話查勤。自從東京之行後，三田村並未與江藤連絡。江藤對於交給三田村超過兩百萬元巨額的用途十分擔心。三田村同樣地希望盡速召開姆拉比約夫之會，即使只是形式上亦可，不過現在卻無法離開公司。

　　對付江藤的來電，三田村同樣地使用對佃一般的手法，他以反證法擊退江藤。每每在話筒中聽到江藤的聲音，三田村立即說：

　　「對！對！我正想告訴你所墊付的金額。」

　　或者說：

　　「若結帳，我想你可能必須再付給我一些。」

　　以此告訴對方。大致上，江藤反而害怕而主動掛了電話。

　　自東京回來大約兩周後，三田村決定召開姆拉比約夫之會。雖然說是姆拉比約夫之會，成員只有光瀨光三、川口男爵、葉村椿次、江藤、左近與三田村六位會員。三田村以電報召左近前來公司，指示開會日期與場地，並由他召集連絡會員。因為在東京時領取了三萬元，左近自然樂意行事。三田村附帶地說：

　　「同時邀請舟木太太吧！」

　　「要讓女人參加嗎？」

　　左近嘟了嘟嘴，說：

　　「對啊！江藤只能算半個人，若是讓舟木太太參加比較好，何況她長得很美麗。」

　　三田村想，自從在東京的飯店與舟木深雪一別，已有半個月之久未再見面。雖然每天都會想起深雪，但是三田村不願意主動前往江藤家製造機會與她見面。他乖順地接受深雪所言：回大阪後製造見面的機會吧！因而每天期待著。此時，三田村第一次體會出一天又一天地延遲著相見日子的樂趣。他以後若是自己主動製造機會，幸福之鳥可能就此飛走。

　　但是即將召開姆拉比約夫之會，三田村便再也不能禁止自己與深雪會面。

　　姆拉比約夫之會，在七月初某日下午一點A報社大樓的咖啡室角落召開，上次是在棉業俱樂部召開。此時已經減少了許多會員，若挑選寬敞的地方會顯得十分空曠。將時間定在下午一點，如此只要提供茶點，而不需供應午餐。在東京時用錢雖然十分大方，但是回大阪後，這一百萬元已花用殆盡。

　　當天，三田村是最末在會場出現的人。他預估，若是先到會場，必須等待深雪來臨，這段時間將十分難捱。

　　咖啡室角落以屏風圍著，在這裡，包括深雪在內的六位會員圍著長方形桌子聚坐一起。

　　「我來遲了。」

　　三田村向大家道過歉後注視著深雪。深雪穿著一件微薄而帶黑色的和服，她看著窗戶彼端，顯露出姣好的側臉。不久，她看了看三田村，並以眼眸對他笑著。此會由三田村擔任司儀。

　　「首先我簡述截至目前為止的行事經過。為了邀請姆拉比約夫，我與川口、左近三人拜訪參議院外務委員會藤堂重賴探聽消息，關於此事，川口十分盡力，就請川口報告此事吧！」

　　三田村向大家說。川口邊以手帕擦著臉上的汗水，邊以慣常的急忙語調說：

　　「啊！我的遭遇可說是遭了當頭棒喝，但是我認為去了還是比未去的好。」

　　此時，左近模仿著藤堂重賴的語氣說：「你們有沒有看報紙啊？」

　　頓了一下，又說：

　　「若是盡想些無聊的事就會變成這樣。」

　　江藤聽到這些話顯得極度不悅。

　　「我並不是想無聊的事，那是我聽說能夠邀請姆拉比約夫，因而出資罷了！」江藤甚少在人前說話，但是他似乎無法忍耐左近所說的話而發言了。

　　「沒有人說過不能邀請他！」

　　左近也顯出不悅的表情看著身旁說。川口男爵似乎想要協調，他說：

　　「總之，藤堂先生所說的，以目前情勢看來，這項計劃原本即有困難，但是他並未表示無法邀請姆拉比約夫。以他的立場而言必須如此說，看來未按順序行事是我們的錯誤。」

　　說完，有關於次序問題便成為大家的話題，三田村將這個問題延到最後討論，他說：

　　「接著我要報告一件事，即葉村與本人經由某人的介紹而造訪蘇聯代表部，這件事請葉村說明。」

　　此時，葉村說：

　　「我們與蘇聯代表部書記官見面，結果得知，若是向外務省聯盟提出正式申請，蘇聯方面可能會同意。若要正式申請即成問題，我想，為了慎重起見，最好能同時獲得美國方面的諒解，並向日本外務省有關單位說明，這件事若不緊急，慢慢進行必定可成。」

　　「你說慢慢進行，究竟要多久？」左近發問。

　　「我看就一年如何？吉田內閣大概無法維持這麼久吧！因為國內三大報已經發出共同聲明，要求迅速妥善處理政局，報社會不會認為吉田內閣的政治生涯只會到今年秋天呢？」葉村答。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