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13)_井上靖

一三

　　江藤似乎十分擔心費用，再度提起錢的事。三田村也不瞭解，只知目前急需一百萬元，但是不能只報出一百萬元，一百萬元或一千萬元均可，或者更大的數目也可。在這種情況之下，按照三田村的經驗，最好起始時高額報價，在實際預算時只提出一半金額，如此，對方以為比原價少，一定會覺得收穫極大，當然，以後的工作也就更容易進行了。

　　不過，三田村卻說：

　　「雖然說只要有個大概數目即可，但我實在不清楚。今天我只是為道歉而來，現在，我已經探聽出能夠邀請姆拉比約夫，所以我為了收回上次所說的不當言語而前來。對吧！上次我不斷強調絕對無法邀請他，當時你表示希望邀請他，而我不理會你的要求。」

　　三田村似乎有意說給舟木太太聽。三田村覺得，江藤彌介的妹妹比他厲害，不可大意。

　　「對啊！你並非為了與我商量邀請姆拉比約夫一事而來，我突然對你說出這些事，必定使你傷透腦筋吧！但是我仍然要請托你幫忙此事。」

　　江藤如此說，接著：

　　「不知為何，當初請你聽我女兒所說的話，而我女兒臨終時你也在場，似乎表示，這件事非得請你幫忙不可。」

　　「喔！」

　　三田村以模棱兩可的態度回答：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辦得到——因為截至目前為止，我只知能夠邀請他而已，何況目前我有自己的事業。」

　　此時，女傭人走進來，請江藤接電話，江藤起身離去，不久，他轉了回來，說：「我忘記今天有事必須前往市政府，其他人已經先我而至，現在我必須離開，改天再約見吧！」

　　「那麼，我告辭了。」

　　三田村站了起來。

　　「雖然我必須外出，但是妹妹在家，請留下來喝完茶再走吧！」

　　江藤如此說。舟木太太自沙發上站了起來。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請稍坐一下——我替你泡杯紅茶。」

　　三田村有意留下，是為了使自己與舟木太太之間擁有融洽的關係。他覺得，她似乎已經看穿自己來此的目的，故希望消除這種不安的感覺，然後再告別。雖自覺如此，實際上，他並未掌握到被她看穿用意的具體根據。這些時候，她只是坐在那一端打著毛線，除非自己變成玻璃，否則不該有不安感。雖然如此，三田村也不願意就此離去。

　　「那麼，我再叨擾一些時候吧！」

　　三田村說。

　　舟木太太與女傭人一同將只換了一件毛衣的江藤送至玄關處。

　　舟木太太將江藤送走後，再坐回窗邊沙發椅，三田村仍坐在原處，兩人之間約有四公尺的距離。

　　女傭人端上紅茶，舟木太太說：

　　「將我的那一杯送來這裡。」

　　她說完，女傭人放了一杯紅茶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她又說：

　　「你知道在餐廳的櫃子放著威士忌酒，你從櫃子最上端拿兩、三瓶酒來。」

　　接著，又以明朗的語氣對著女傭說：

　　「沒關係，不需要。」

　　很快地又改變心意：

　　「沒關係，我去拿來。」

　　她便起身前去取酒，一會兒，舟木太太捧著洋酒與玻璃杯的盤子回來。

　　「不知道這是不是好酒，但這是父親生前他人所贈，應該不是劣酒。」

　　那是白葡萄酒，舟木太太倒滿二杯，一杯放在三田村面前，而以纖細白皙的手指握著另一杯，回到窗邊座位。

　　「桃花開得十分美麗啊！」

　　兩人之間並無話可說，三田村自她背後向窗外望見庭院樹上淡紅的花朵，藉題談說著。

　　舟木太太一聽，便將紅茶放在桌上，轉頭望向窗外，說：

　　「昨天開得更多呢！但是沒有細心照顧，所以開花逐年減少呢！不過，那並非桃花，那只是較晚開花的紅梅。」

　　「喔！是梅花。」

　　舟木深雪嗤嗤地笑，看來，她只不過是一位平凡溫順又貌美的年輕太太罷了。

　　「你打算暫時住在娘家嗎？」

　　三田村問。

　　「我嗎？」

　　舟木反問。接著說：

　　「暫時住在此處，我已經與我先生分手，但尚未遷出戶籍——我是一個出嫁後，回娘家跟從哥哥生活的人。」

　　舟木太太稍微抬頭笑著，她的笑容明朗而優雅，不像是這種遭遇下的女性所應有。

　　三田村聽她說一直待在此處，心中感到厭倦。三田村心想，若是將來每次與江藤對談時，她便出現在旁，那將使人受不了。此時，聽到舟木太太問他：

　　「你從事什麼行業？」

　　「我快要成為肥皂工廠的經營負責人。」

　　「肥皂？！」

　　她帶著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看著三田村。

　　「在江藤的小姐去世之前，我在大阪火車站前經營一家小小的度量衡店，但一年後即告失敗。」

　　「一年就……那麼在這之前呢？」

　　「經營一家小小的印刷廠，但是那家工廠好像為了賣出而買下似的。」

　　至此，三田村要為叨叨而煞車。他心想，自己常常變換職業的事，是否該告訴她？适才她以無所謂的態度說出破碎的婚姻，使得三田村在無意中也透露了自己的經歷。

　　「那麼在這之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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