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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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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氣的心態下,他說出了這些話。雖然突然改變了話題令對方困惑,對方仍接下話說: 「不會吧!」 「不,是真的。我的事業失敗,今天已經結束營業,我正在為明天的事發愁,我以為到這裡來喝些酒,也許會產生好主意。」 在談話當中,的確有一股滿足感。雖然主題是自己的事,此刻卻不以為是自己。以結束營業後的現況而言,此人正是最佳的談話對象。 「我一無長處,即使有,也只有你所謂的聽覺很好。我可以聽見遠處傳來,沒有人可以聽見的雷聲。小時候,我更可以聽見地震時地底所發出的聲音,並且比平常人早了五、六秒發覺到呢!」 三田村一面說著,一面想,說不定我的聽覺真的不錯呢! 「我知道有一種計量聽覺敏銳度的儀器,我從未使用過,下次一定要試試看。」 「有這種儀器嗎?」 「有的,因為我從事的是這方面的事業,我瞭解許多種類的度量衡儀器,不過我從來沒有進過這種儀器。」 「你是做度量衡儀器的工作嗎?」 「不。」三田村說。 「到昨天為止,我是一位販賣此類儀器的商人。不過到今天為止,我已經失敗了,完全地失敗——真是傻。」 三田村想繼讓描述自己失敗的情況。本來銷售計量器——當他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時。 「怎麼樣,能夠拜託您嗎?」對方打岔。 「我知道這件事很麻煩您,不過我希望您能聽一聽病人所說的話。」 「是由我聽啊?」 被轉移了話題,三田村顯得有些不高興,他叼著煙,將視線移到窗外景物,顯示這是一項不受歡迎的要求。 「是——病人嗎?」三田村問。 「是的,她就住在附近醫院裡,如果能夠的話,請你去聽一聽。」 「什麼時候呢?」 「可能的話,我希望今晚,現在就去。」 「今晚,現在就要去嗎?」 三田村仍然望著窗外霧景如此說著—— 「明天去不可以嗎?」 此時,對方突然改變為一種懇求的語氣說:「請設法在今晚去吧!因為病人已經病入膏肓,不論何時均處在危險狀態下。」他如此說著,站在父親的立場上,他顯出萬分擔憂。 「情況真的那麼危急嗎?」 三田村覺得自己遇上麻煩了,他不願意現在前去醫院聽那些囈語,他思考著逃避的藉口。想到自己總是因為無法堅定立場而吃虧,此次失敗也是如此。但是回頭一想,剛才自誇聽覺十分優異的情景,而感到自己的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任由眼前這位紳士那雙瘦細的雙手纏住,動彈不得。 三田村沉默不語,對方開始悄聲地以稍帶執拗的態度說出:「這個月以來,我每天都到醫院照顧女兒,因為她小時候即失去母親,可以說是由我一手帶大,基於父女親情,我一直在設法救治自己的女兒。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是極為不易的事。一天當中,只有在晚餐時間,為了呼吸戶外新鮮空氣,我獨自散步到二百公尺以外的這家餐廳,今天也是如此。正巧遇見你,不知何故,竟然希望向你要求這件奇妙的事情,為了我的女兒,請你務必答應這項請求。」 江藤重複地說著這件事,這是一種不知起始與結束的奇妙說法。 三田村注意地聽了很久。 「好吧!我去。」 不久之後,他如此說出。如果要避開,被對方所纏住的雙腳也無法移開。但拒絕的藉口太勉強,而且又無法繼續忍受對方的叨絮,三田村只好答應了。 「你願意去。」江藤似乎突然蘇醒一般,口中不斷說著道謝的話。不久,自口袋中取出煙盒打開,先取出一支煙,以使其他支煙便於抽出,然後將煙盒送至三田村面前,三田村便取出一支叼在嘴裡。江藤如此做,似乎是在做鋪路的工作。 三田村直覺地感到厭煩,但是一旦做成決定,就得實行。 「那麼,請你馬上動身吧!」 雖然三田村所表現的態度並非十分愉悅,卻仍主動催促對方動身,他心想,既然非做不可,那麼不如及早解決。三田村站了起來。 兩人各自付了帳,前往離此兩百公尺的一所公立大學附屬醫院。 *** 兩人從醫院寬大的正門進入,在無人的夜晚,醫院顯得分外寂靜。詢問處亮著一、兩盞燈,隨處置放著長椅、拖鞋、痰盂等物,在地板上投射出獨立的影子,像是被浪花沖到沙灘上一般。兩人穿過微暗的等待室,自本館到新館,走在一條鋪著地毯的長廊上,然後到達一棟有著現代設計的新病房。三田村跟隨在江藤身後,步入電梯旁彎曲的樓梯間。 江藤進入位在三樓長廊上內科病房中最裡面的病房,將三田村獨自留在走廊上。此時,三田村為著在深夜時分出外至此,內心再度感到不快。江藤出現在走廊上,說: 「請進。」 一進入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豪華的病房,若非房間內彌漫著濃厚的消毒藥水味,以及由於許多燈光照亮黑暗的景象,任何人絕對料想不到這是一間病房;與其說這是一間病房,不如說是高級飯店的套房。窗戶上掛著白色窗簾,齊全的家具整齊地擺放著,顯得乾淨而且美麗。當三田村進入時,江藤走了出去,一直在此照顧病人的護士向江藤低聲說了幾句話便離開。 窗邊擺著兩把椅子,三田村隨意地坐上椅子。床鋪上擺著一張雪白的毛毯,三田村瞥見毛毯時,一時懷疑毛毯下是否有人,毛毯卻靜靜地躺在床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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