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蒼狼——成吉思汗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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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攻佔凱斯尼城時時序入夏,他為了想在兵滋庫修山地避暑,因此尋找新的駐紮地。從已有一陣子失去聯絡的哲別和速不台兩軍派來的使者,來到這新的帳幕。 ——迂回加斯比海南岸的兩軍團越過可加卡斯山脈,破奇普查族、阿斯族、洛爾凱斯族聯軍,向西推進,準備進入波拉爾。 半年前遠征軍的動向如此過了大約一個月左右,兩軍團又有別的使者到來。 ——在多處打敗波拉爾軍,毀滅諸城邑,現在轉向,欲入境俄羅斯。 這次使者來得較快,所報告的是大約三個月前部隊的動態。 成吉思汗從這兩軍團的行動所描繪出的軌跡,覺得似乎有鬼怪附身,帶著妖氣。這不是成吉思汗的意思,也不是哲別、速不台兩武將的意思。如射出去的箭在落地之前非不斷切割空間不可,兩群蒙古狼群,宛如民族的意志般,不停地搜索敵蹤。他們似乎沒有休息,也沒有終了,有的只是不斷的奔跑。 根據使者的報告,兩軍團的行動如火燎原,走過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抵抗的都市全部被化為廢墟,城市、街道、人,連樹木都未留一棵。狼群走過伊拉克、阿久密、阿傑爾巴揚、庫利底斯坦、克爾滋亞、敘利亞、阿爾美尼亞、奇普查克、保加利亞等地方,各主要都市盡成為掠奪和殺戮的犧牲品。 成吉思汗在兩次接見哲別、速不台兩軍團派來的使者當中,都有以自己力量無法制止他們行動的感覺。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援助他們,而從錫爾河向北方前進的長子拙出卻無任何回報。成吉思汗下詔褒獎哲別、速不台兩武將的戰功,下令拙出迅速完成奇普查克的作戰,出黑海、加斯比海北方,征服當地諸民族,然後與哲別、速不台的部隊會合。 蒙卡力繼續執行平定金國的大事業,他固定每隔十日派使者前來。蒙卡力日夜為征服金國的北方而努力,並無明顯的變動。當地城市一度歸蒙古所有,成吉思汗撤退後又入金國之手。蒙卡力全靠一己之力攻佔諸城塞。成吉思汗每次接見蒙卡力派來的使者,都不忘下詔犒賞蒙卡力的辛勞。 八月底,長春真人從撒滿爾干城來到成吉思汗營帳;但成吉思汗已決定率全軍往北方移動,因此結伴北行。在往撒滿爾干城途中,決定十月的吉日向真人聽道。這一天,成吉思汗設立了豪華的幄幕,疏遠女人,房間內燭光輝煌耀眼。 成吉思汗要耶律楚材一起參加,但耶律楚材與長春真人只行注視禮,到結束為止兩人未交一言。兩、三天后,成吉思汗又召長春真人講道;這時耶律楚材也在場,但是兩人仍未交談。 ——道生天、育地、日月、星辰、鬼神、人畜皆由道生。人,知天之偉大,不知道之偉大。道使天地開闢,之後生人。人的生之時自發神光,步行如飛,食物皆生食。但,隨歲月流逝,身體漸重,神光消失。此皆愛欲加深之故。 ——可汗本天人。天借可汗之手討伐兇暴者。克難功成之時,即升天回歸天人。在世之時需減聲色之娛,少嗜欲,不可行殘虐,宜保養身體。如此,則長壽宿可汗身體。 ——神即真。從道而得者,一日二十四小時常在思慮中。行善之道,則升天為仙人。 ——可汗的修行之法,外修陰德,內修精神。愛憐子民,保眾生生命,使天下太平,即外在修行,保精神即內在修行。 長春真人口中滔滔不絕說出這些話。成吉思汗兩次皆自始至終傾聽真人講道,但是,當真人口中頻頻說出可汗時即打斷話題,只因自己的所為皆違反道。不過,聽真人講道,是成吉思汗未曾有過的寧靜且嚴肅的時間。非中途打斷不可,是因為真人話中充滿鞭打聲;但是,成吉思汗對聽道並不討厭。 成吉思汗駐紮在撒滿爾干城附近,但不入撒滿爾干城。撒滿爾干城一帶地區已從戰火洗禮中完全復興,有著各種民族雜居,各自過著和平的生活。大部分的居民是回紇人,在回紇人之上有漢人、契丹人、坦古特人使用大量的回紇人。官吏中有很多土耳其人、伊蘭人、阿拉伯人等眼睛、膚色各異的人;而在這些民族之間,蒙古士兵以征服者姿態穿梭其間。 蒙古士兵,無論身分高低皆過著奢侈的生活。帶著異民族的女人或出入街頭巷尾的食堂,或在郊外的果樹園中散步。這城邑曾經是屍體滿街,到處一片廢墟的情況;但是僅僅兩年時光,已一片繁榮,令人想像不出過去的日子。 在成吉思汗攻佔的花剌子模都邑中,撒滿爾干城是最快恢復和平的,幾年後的不久,花剌子模的其他都邑也將是如此吧!不只是花剌子模一國,就連現在被哲別、速不台所征服的加斯比海、黑海周邊的,包括成吉思汗所不知的國家都會繁榮起來的。就這意義上來說,撒滿爾干城無疑的是將來許多都市的「模範」。 然而,成吉思汗為什麼不想進入撒滿爾干城呢?在那裡有為他準備的豪華宏偉的離宮,有極盡豪華奢侈之能的庭園和公館;如果他喜歡的話,也可以放養從其他被征服國家抓來的孔雀和大象。所有的武將和士兵們都希望能進入撒滿爾干城;但是,成吉思汗常感到內心深處有股拒絕進入撒滿爾干城之意。 成吉思汗在往撒滿爾干城兩天行程的地方搭建帳幕,在那裡一直住到十一月,到了十一月又宣佈遷移到南方度冬季的數月。如他從小就已習慣的這種生活方式,又如他的祖先,幾代、幾十代以來一直都過著這種方式的生活一樣,成吉思汗無法不過著龐大集團折迭起數百帳幕,依季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這年冬天,成吉思汗決定在近因達斯河河源附近的印度西北部山中的普耶·凱特貝爾度過。來到新的駐紮地幾天後,全身沾滿血腥味的三子窩闊台,率領在長期野戰生活中眼睛已變成野獸般的蒙古士兵,以及大量的擄獲品和與自己軍團大約等數的印度俘虜前來。由於印度人頭上纏著白布,因此遠眺窩闊台的部隊,宛如頭上沾滿片片雪花的部隊。 *** 一二二三年正月的慶賀宴一結束,好像早就等待著似的,成吉思汗馬上宣佈部隊調回花剌子模。成吉思汗或許是因為久置戰鬥中,因此總有不與蒙古包共同移動,心裡就覺得不踏實之感。 蒙古的大本營以及隨行的大軍團,再次越過山嶽地和沙漠指向撒滿爾干城;但並未進入撒滿爾干城,而長驅錫爾河上流,在那裡搭建帳幕。在這次行軍當中,成吉思汗從長春真人那兒聽了幾次道,有瞭解的,也有不瞭解的,不過很喜歡聽長春真人講道。 紮營錫爾河畔時,成吉思汗常狩獵。有一次,成吉思汗追趕兇猛的野豬群落馬了,幸未受傷,但是成吉思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落馬。這時,長春真人對成吉思汗說:「可汗年事已高。可汗落馬是上天的警告,野豬未襲擊可汗是天的保佑,以後應該減少狩獵的次數。」 對成吉思汗而言,這次落馬事件是一大打擊。成吉思汗除了聽從長春真人的話外別無他法。在這次落馬事件後不久,長春真人向成吉思汗請求准予回國。 「野人去海邊故里已有三年時光。本來應可汗之聘也是三年,上天所定歸國時刻已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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