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成吉思汗(37)_井上靖

三七

　　成吉思汗說：「在西伯利亞的作戰，不只是人與人的作戰，還要跟大自然對抗呀！」

　　孛兒帖說：「拙出是自幼與風雪為友長大的，他不是在蒙古包中長大的。」

　　成吉思汗又說：「這次作戰，百人當中可能有九十人回不來。」

　　這時，孛兒帖眼含怒意說：「拙出難道不是為了對抗嚴苛的命運而出生的嗎？」

　　成吉思汗注視著孛兒帖的臉一陣子之後，低聲說：「好！就派拙出去吧！」

　　成吉思汗認為在西伯利亞作戰的指揮官，能夠恩威並施的、中年以上的武將，舍裘爾滅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由於孛兒帖殷切的請求，成吉思汗最後決定把這任務交給自己的長子——二十一歲的拙出。成吉思汗感受到孛兒帖眼中有股強烈的挑戰意味，那是向認為拙出絕不是自己親生的丈夫的挑戰。

　　這是拙出首次出任軍隊的統帥之職，趁著五月初北方的溶雪期，率領數萬右翼軍的狼群，出蒙古的大帳幕，然後沿著色愣格河的支流北上。

　　該年年底，拙出凱旋歸來。拙出的戰果豐碩，他以率先來降的弘吉剌部的克特卡·貝奇為嚮導，接連平定弘吉剌、不利那特、巴爾困、烏爾斯特、卡普卡那斯、康卡斯、特烏巴等諸氏族，接著降服這地方勢力最大的吉爾吉斯部，然後又收服西北方一帶的森林之民，帶了幾個吉爾吉斯人的首領回來。他獻給成吉思汗的禮物是為數眾多的大白鷹、白色騸馬〔去勢馬〕、黑色貂鼠等。弘吉剌部的克特卡·貝奇也一起來了。

　　成吉思汗以蒙古主權者身分，下詔表揚拙出的戰功：

　　——拙出出征西北方不毛之地，忍受著路途遙遠且險阻之苦，在不傷害居民、不傷駿馬的情形下，征服了森林地的居民。拙出所征服的土地與人民，悉歸拙出所有。

　　成吉思汗從拙出苗條而骨瘦如柴的身上，發現到以前未曾注意的不平凡的一面。成吉思汗對拙出成功地證明自己身上流著的是蒙古人的血液，是蒼狼的後裔而感到滿意。

　　在下詔表揚拙出的那天，成吉思汗接見了新部下的邊境部族之長。成吉思汗龍心大悅，依拙出所奏，對功勞最大的克特卡·貝奇，賞側室之一所生的查查絹公主為妻。但有人認為四十歲的克特卡·貝奇，與五歲的查查絹公主年齡相差太大；成吉思汗於是改變主意，將查查絹公主改嫁克特卡·貝奇十三歲的兒子依拿魯奇。

　　「克特卡·貝奇，明天你站在帳殿北邊的山丘上，眼睛看得到的一切羊群悉歸你所有。」

　　克特卡·貝奇說：「依拿魯奇是我的次子。另一個長子特烏列魯奇現在在部落看守著。」

　　成吉思汗聽了這話就說：「那麼就將拙出的女兒果爾因，賜給你的長子特烏列魯奇吧！」

　　弘吉剌的克特卡·貝奇退出後，接著，協力作戰的翁古特部之長出現了。

　　成吉思汗說：；

　　「翁古特部之長呀！我賞阿拉卡·貝奇公主給你吧！」

　　阿拉卡·貝奇是另一側室最近才生下的女兒。成吉思汗不管對方是自己的女兒，或是孫女，反正他對所有的女人都不尊重，根本不想把女兒留在自己身旁。

　　成吉思汗借著封賞拙出領土的機會，對尚未賞賜一分一毫的親人，也給予適當的封賞。給母親訶額倫和老麼帖木格一萬之民。依蒙古習慣，是老麼繼承家業；因此老麼帖木格得到的封賞，當然比其他兄弟要多。但是，訶額倫似乎對這封賞還不滿意，默默無語。成吉思汗知道母親不高興，可是，他不準備給她更多的東西。

　　依次封給長子拙出九千人之民，次子察合台八千人之民，三子窩闊台五千人之民，給老麼拖雷也同樣是五千人之民，然後又封給弟弟合撒兒四千人之民，別勒古台一千五百人之民。整體上對親人的賞賜很少，尤其是對弟弟合撒兒與別勒古台可說少之又少。成吉思汗認為沒有必要急著賞給親人，尤其是對合撒兒、別勒古台應該給更大的報酬，而這都是以後的事。現在自己所領有的只不過是蒙古高原罷了！

　　此外，這麼做的另一個理由是，成吉思汗從那時候起，開始對合撒兒和別勒古台兩個弟弟有了距離。合撒兒可能是異父兄弟，別勒古台顯然的是異母兄弟。三人為了迎接今天的到來，在長久的歲月中共患難，三人心身合一地克服了一切苦難。

　　以往對成吉思汗而言，這兩兄弟是他無可替換的，最重要的存在；但是，在現在已成大國的蒙古，合撒兒和別勒古台的存在，成吉思汗已不覺得那麼重要了。合撒兒的專長與博爾赤、裘爾滅不同，他缺乏領導統禦的才能，但是在作戰方面，的確是蒙古屈指可數的指揮官。至於別勒古台，在幾次與乃蠻作戰中，皆因思慮不足而招致失敗，不只是無法率領自己的部隊，也欠缺當指揮官的能力。

　　但是，成吉思汗並未忘記要報答這兩人，他認為應選擇適當的時期和方法。成吉思汗夢見給合撒兒未知的西方都邑，給別勒古台的是未知的北方草原，讓他們在那裡當王。成吉思汗絲毫未受到母親的不滿所左右，他甚至認為不需要封賞母親訶額倫，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應該和自己一起擁有整個蒙古。

　　這年年關迫近時，訶額倫突然生病，三日後即魂歸他界，享年六十六歲。葬禮極為隆重，她的遺體由她撫育長大、現在在各方面就重要地位的凱克出、曲出、斯吉·克特克和博洛克兒等四個不同部族的孤兒扛著，葬在不兒罕山山腰風景優美的地方。

　　當母親的遺體被埋葬在墓中時，成吉思汗第一次痛哭出聲。他的哀慟很快地傳染給周圍的人，成吉思汗的兄弟當然也哭出來了，孛兒帖、博爾赤、裘爾滅、沈白、赤老溫等也都大哭出聲。

　　蒙古二十部的兩百萬人民，從出殯那天起服喪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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