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成吉思汗(33)_井上靖

三三

　　那一天終於到來了。在大帳幕前的廣場上，排列了從各部族派來參加這次盛典的，成千上萬的人。在圍著會場搭建的幾層看臺上，擠滿了從高原各處來的、想一睹典禮盛況的，不知幾萬的群眾。

　　鐵木真的大帳幕之前就是典禮會場，那兒豎有九隻腳的大纛旗，旗上的白毛在五月的風中微微飄動。

　　在預定的時刻，鐵木真出現在會場的特定位子上，他的右邊是母親訶額倫和妻子孛兒帖，以及拙出、察合台、窩闊台和拖雷四個孩子並坐著，後排坐著眾多的側室。只有忽蘭的位子在前排，伊絲絹、伊絲琦等的座位也都在後排。訶額倫撫養的異族孤兒斯吉·克特克、博洛克兒、曲出和凱克出等少年，都已長得結實高大，並坐在後排。

　　鐵木真的左手邊並坐著合撒兒、別勒古台、哈赤溫、帖木格、帖木侖等弟妹，更旁並坐著有博爾赤、裘爾滅重臣和沈白、赤老溫、哲別、蒙卡力、速不台、庫必來等武將，以及蒙力克、鎖兒罕·失剌等老人。

　　由各部族首領共同主持的「庫利爾台」，在嚴肅而隆重的氣氛下召開了，長老們決定推戴鐵木真為全蒙古之王。「庫利爾台」的長老們同時喊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成吉思·可汗——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這是鐵木真所奉祠的蒙古的汗〔主權者〕的名字，含有偉大的君主之意。從這一刻起，全蒙古高原的所有部落都統一在蒙古名下。成吉思汗站起來了，歡呼聲從會場，以及圍繞在會場四周的群眾口中響起——

　　「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每一個人都用最大的聲音呼喊成吉思汗的名字。

　　成吉思汗舉起雙手回答。成吉思汗這時是四十四歲，頭髮已半白，只有嘴邊和下顎的鬍鬚還是黑色的。他的身材臃腫，動作遲緩，已不同于昔時往日。

　　儘管如此，這時的成吉思汗，卻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更積極的欲望，漲滿他的軀體。蒙古現在已具備了國家的形態，雖然現在只是粗具可以和宿敵金國一戰的情勢，但要打倒金國已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成吉思汗沐浴在群眾的歡呼聲中，腦海再一次描繪目前自己所處的地位：從阿爾泰山的另一側到興安嶺山脈的區域不能算小。北從貝加爾湖附近，南越戈壁的廣大不毛之地到萬里長城，以及散居在這廣大的蒙古高原上，近兩百萬的遊牧民族；而現在所有部落的代表聚集在這裡，高呼自己為「可汗〔大王〕！」

　　成吉思汗知道現在只要自己願意，馬上可以召集所有部族越過長城。成吉思汗知道不久的將來他會這麼做的，如果自己是蒼狼的後裔，就非越過長城不可。

　　天空澄藍，從成吉思汗站起來回答群眾的歡呼開始，陽光逐漸變得強烈。成吉思汗準備對呼聲震天動地的群眾，說出身為可汗的第一句話，於是他大幅度地揮著手，希望群眾能夠安靜下來。然而，他的手揮動得更厲害，群眾的歡呼聲也更大。

　　「從前有奉上天之命而出生的蒼狼，還有渡過西方大湖而來的白皙牝鹿，這兩隻動物結合生下來的是蒙古的始祖巴塔赤汗。蒙古是蒼狼的後裔，以蒼狼為中心，蒙古高原二十一部帳幕之民，今天在此團結一致。現在我受大家的推戴就可汗之位。狼群呀！為了讓蒙古高原的所有帳幕更美、更豪華，我們必須越過興安嶺，越過阿爾泰山，越過天山，越過祁連山山脈。我們要過作夢都沒想過的豐富的生活，有歡愉的享受，更多的勞動機會。如果我們願意，我們可以住在固定不動的房子，不必跟羊群一起移動就可以牧羊。新的國家——蒙古的勇猛狼群呀！請信任我！請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吧！你們新的可汗，為了達成這願望會對你們發號司令。」

　　成吉思汗訓辭完畢後，下令慶祝會開始。佳餚、美食和醇酒不只是會場，連群眾的看臺都供應。酒宴日夜不停地連續了好幾天。白天幾乎每天都有二十一部族、幾十氏族的人，呈獻各部族的傳統武技、吟唱音調和語言皆異的歌謠，表演韻味不同的舞蹈。入夜後，幾乎每晚都是明月當空。成吉思汗帳幕前的廣場上燒著幾十處篝火，酒宴高潮迭起，人人唱歌、跳舞、喝酒，這是上下開懷暢飲、無拘無束的酒宴。

　　第三天晚上，成吉思汗看到一群穿粗布素衣的老太婆，以怪異的動作跳舞。老太婆們唱的是趕羊歌，跳的是趕羊舞，同樣的動作反復了十幾次。成吉思汗突然感到有股強烈的感動流竄全身，她們所扮演的是跟膚色白皙的牝鹿，一點也不像的又醜又貧的動物。成吉思汗，希望能讓她們穿上更漂亮的衣服，學會更多的歌和舞。

　　在帳幕裡酒宴喧嘩中，成吉思汗痛切地感到：蒙古的男人必須如狼般加強訓練，而女人則應該像牝鹿般用美麗的服飾裝扮。

　　在連續幾天的慶祝宴的最後一天，成吉思汗決定發表他考慮再三後的論功行賞。那天，他首先任命多年來與他共患難的九十五個部下為千戶長。其中有博爾赤、蒙力克、蒙卡力、裘爾滅、瑣兒罕·失剌等的名字。萬戶長是從這九十五人當中挑選出來的。

　　開始封賞時，成吉思汗派遣侍者把應該在大廣場某處的人，陸續地召來。最先被叫的是博爾赤和蒙卡力。鐵木真握著博爾赤的手說：「朋友啊！到目前為止我從未給你任何謝禮。為了我，你犧牲了一切，你是我相交最久的老朋友呀！」

　　成吉思汗想起了博爾赤幫忙要回八匹馬的年輕往事，倍感懷念。

　　「朋友啊！你父納忽·伯顏非常富裕，你卻放棄了繼承家產的機會，和我一起走過苦難的路。博爾赤呀！從今天起，你就是這阿爾泰山一帶的萬戶長了！」

　　這是非常慷慨大方的贈禮，連博爾赤自己都吃了一驚，成吉思汗又接著說：「蒙卡力呀！我要封你為興安嶺附近一帶的萬戶長！」

　　年輕的蒙卡力對成吉思汗破格的賞賜，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成吉思汗攻打自己親族的撒察·貝奇和台出時，古溫古亞曾帶了兩個少年前來投靠，蒙卡力就是當時兩個少年之中的一個。蒙卡力討伐乃蠻時建立了彪炳的戰功，難能可貴的是年紀雖輕，但誠實的性格讓部下信服，深受部下的愛戴，成吉思汗因此拔擢這位年輕的將領。封博爾赤為萬戶長，完全是針對他以往的功績；而封賞蒙卡力則包括對他未來的期待，成吉思汗打算任命這年輕的將領，為攻打金國時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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