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成吉思汗(31)_井上靖

三一

　　「你叫什麼名字？」

　　「忽蘭！」

　　女孩口齒清晰，但眉毛上揚有反抗之意。

　　「在這十天裡，你藏在哪裡？」

　　女孩說出自己藏匿的幾個部族的名字。

　　「為什麼不藏在固定的一個地方呢？」

　　鐵木真問，忽蘭臉上現出慍色說：「無論我走到哪個部族，年輕人都想侵犯我。男人這東西，都是野蠻的禽獸。」

　　忽蘭所說的應是實情，戰鬥剛剛結束，到處可見殺戮行為，秩序尚未恢復。沒受到特別保護的女人，置身在這種環境中會面臨到什麼樣的命運，縱使她們不說也能想像得到。

　　鐵木真對忽蘭這女孩——拒絕把身體獻給自己，卻因此成為其他部族暴徒的安慰品——感到非常憤怒。對鐵木真而言，遭到被自己所征服部族的女人拒絕，這還是頭一遭呢！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火冒三丈，更何況還被其他部族的暴徒侵犯了，鐵木真認為這是對自己的一大諷刺。鐵木真像朗讀宣言般地說：「我要把你，還有侵犯過你的奴才全部捉來處死。」

　　忽蘭露出強烈的眼光說：「我並沒有引誘別人來侵犯我，我每次都拿生命來保護自己。如果我被侵犯了，我會選擇死亡！」

　　「你在胡扯什麼？你這頭篾兒乞人的母狗！」

　　鐵木真不相信忽蘭的話，他認為那是不可能的。然而，眼前的女孩對馬上就要降臨到身上的死亡毫不畏懼，以一副安詳篤定的神情說：「我現在是對著神說話。至少神會相信我的！」

　　這時，有兩道冷冽而銳利的眼光，從忽蘭被泥土弄髒的臉上射向鐵木真，她笑了。鐵木真從未見如忽蘭的這般笑容。她的臉上充滿著驕傲，聲音中也透露出驕傲的訊息。

　　「把這個女人給我綁起來！」

　　鐵木真命令旁邊的人，把忽蘭帶到民家的屋子裡。

　　兩天后，鐵木真到關著忽蘭的房間去。忽蘭坐在床鋪上，但是當她看到站在門口的鐵木真時，馬上從床上下來，擺出抗拒的姿勢。

　　「你不要進來，你只要踏進這房間一步，我馬上自殺！」

　　她的語氣強烈而堅決。

　　鐵木真問：「你選擇什麼方法死呢？」

　　忽蘭說：「我只要用牙齒咬斷自己的舌頭，死亡馬上會降臨我身上。」

　　看得出她心意已決。所有蒙古高原的民族都害怕的鐵木真，在忽蘭面前竟然失去威力。鐵木真躊躇著，沒有再向前一步。

　　這時，鐵木真發現眼前的忽蘭跟上一次看到的判若兩人。洗掉淤泥後的臉，不愧是有蔑兒乞部第一美女之譽，的確很美。鐵木真認為她不只是篾兒乞部的第一美女，也是自己所見過的女人當中最美的。鐵木真曾經被妻子孛兒帖亮麗的美吸引過；不過，眼前這篾兒乞部的女孩比孛兒帖更美、更聰明。在那宛如雕琢的、輪廓分明的臉上，還有著孛兒帖所沒有的憂鬱氣質，頭髮有一半是金色的，眼睛微帶藍色。

　　那天，鐵木真徒勞無功而回。第二天、第三天，鐵木真都到關著忽蘭的民家；然而，從忽蘭口中說出的還是那一句，鐵木真只能看看她的臉而已。

　　鐵木真自平定篾兒乞部後，就在篾兒乞部的部落住了兩個月。在這期間，鐵木真去看過忽蘭幾次，他對自己被女俘虜這般擺佈感到不可思議。如果這次不是忽蘭，可能早就把她處死了；但是，鐵木真辦不到。

　　終於到了部隊就要凱旋回去的前夕，鐵木真又去看忽蘭，他說：「我並沒有把你當作一般的女人看待。」

　　鐵木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甚至對自己的話感到吃驚。可是，話一旦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

　　鐵木真又說：「我想讓你到我的帳幕裡來。」

　　這時，忽蘭把略帶憂鬱的臉轉向鐵木真，正視著他問：「你是說真的？」

　　「當然，我說的是真心話。你還不瞭解嗎？」

　　鐵木真說完後，忽蘭接著說：「或許是事實吧！否則，我早就死掉了。你現在對我的感情就是愛嗎？」

　　忽蘭語中稍含親切之感，跟以前不一樣。

　　鐵木真回答：「是的。」

　　「你現在說那是愛；到底你對我的愛，是否比對其他的女人更深、更濃呢？」

　　「當然比對其他任何女人都深、都濃。」

　　忽蘭又問：「這也包括你的妻子在內嗎？」

　　鐵木真吃了一驚，無法馬上回答。

　　「如果你對我的愛比對你妻子的愛更深、更濃，那麼你就可以得到我的身子；否則，無論你使用任何手段，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我隨時都準備死。」

　　這次，鐵木真沒回答，但是他向房內踏進一步，然後向忽蘭靠近；忽蘭往後退，不過沒再說拒絕的話了。鐵木真抱住忽蘭的身體，他認為自己真的愛這女孩最深、最濃！

　　讓鐵木真感到意外的是，忽蘭居然還是潔淨無垢之身。當她第一次被帶到鐵木真眼前時，她以驕傲的語氣說自己以生命保護住貞潔時，鐵木真並不相信。想像不出在兵荒馬亂的動盪中，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怎能安然度過十天還能保持潔淨的身子？然而，事實證明她的話是真的。在忽蘭白皙的身體、均勻的肩上，以及形狀優美而堅挺的兩乳之間，還有纖細而無一絲贅肉的腰間，留下了多處跌打的青色淤血痕跡；似乎在訴說她是經歷了多少困難才做到的。

　　翌日清晨，鐵木真走出忽蘭房間時，又一次感受到自己比誰都愛這個女人，應該會愛她一輩子吧！大概不會違背自己對忽蘭所發的誓吧！

　　＊＊＊

　　鐵木真平定篾兒乞部的餘黨，踏上凱旋的歸途。在不兒罕山山麓，距離自己部落只有一天行程處宿營。當天晚上，鐵木真在進入自己的帳幕之前，決定把忽蘭的事告訴妻子孛兒帖。以前納伊絲絹、伊絲琦姊妹，以及其他女人時，鐵木真從未特別轉告孛兒帖。即使不跟孛兒帖說，孛兒帖當然也會知道，這是彼此之間，不聞不問也會自然解決的問題。孛兒帖能體諒在長久的軍旅生活中，正值壯年期的鐵木真，沒有女人是不行的。

　　不過，這次忽蘭的事，鐵木真卻希望取得孛兒帖的承認。因為將來對待忽蘭，可能跟其他的側室不同，如果那麼做，他希望忽蘭和孛兒帖之間，盡可能不要有不愉愉快的事發生。

　　鐵木真派蒙卡力到孛兒帖那兒去辦這件事。比鐵木真年輕八歲，做任何事情都很誠實的武將，第二天從孛兒帖那兒回來，帶回孛兒帖要轉達給鐵木真的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