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蒼狼——成吉思汗 | 上頁 下頁
三〇


  鐵木真說:「合撒兒呀!你不是經常說嗎?如草原般展開,如海水般佈陣,如鑿子般激烈戰鬥。這樣戰鬥不就行了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呢?」

  鐵木真說完後笑了。

  合撒兒照他的話去做。蒙古的各部隊,在吶喊聲中如草原般迅速擴展開來,完成如海洋般的佈陣,之後,如鑿子般激烈的戰鬥很快就開始了。戰鬥在一進一退的情況下,繼續到黃昏。

  從俯瞰著戰場的鐵木真口中,突然說出:「蒙古的四匹狼,沖吧!」

  可能是合撒兒下了命令,一直等待著上前線的哲別、裘爾滅、庫必來和速不台四人,各在部隊前頭,率領部隊往微微傾斜的廣闊原野沖過去,就像四匹鬆開鎖煉的餓狼。他們的身心是用鋼鐵製造的,必要時,嘴巴可以變成鑿子,舌頭可以變成錐子。他們不帶鞭而帶環刀,拂露、偃草、乘風而去。

  當四匹狼沖到前線的同時,敵軍馬上開始後退,彷佛彼此之間有著默契似地。

  「好!大家沖吧!就像早上被放開的小狼,繞著母狼的四周,吸啜著母乳。」

  鐵木真又喃喃自語。戰線上,宛如從天而降,不怕死的烏爾烏特、蒙克特的士兵們,追趕著後退的敵人,圍住每一輛戰車,啃食騎兵隊,現在開始包圍步兵隊了。烏爾烏特和蒙克特部隊在上次戰鬥中損失了不少,但是現在部隊的行動,反比以前更迅速、兇悍。

  由於他們的出現,敵軍又開始後退。

  「好!就像大蟒蛇般前進,搖頭擺尾前進呀!」

  鐵木真又叫了。先鋒部隊的指揮官合撒兒,率領他的部隊出現在廣闊原野的一個角落上。在鐵木真看來,合撒兒短小的身軀有如五公尺四公寸的巨大蟒蛇。大蟒蛇張開了足以吞下三歲牛馬的大口,現在為了要吞噬乃蠻全軍,開始在廣闊的原野上疾馳。

  乃蠻部隊又退了。第一陣、第二陣、第三陣都退下去了!

  鐵木真對自己率領的後衛部隊下了攻擊命令,他從山丘上慢慢下來,等部隊到來之後,身先士卒一馬當先。他在馬上微微彎腰,跟圍繞在自己左右的幾十兵團,如風卷殘雪般地快速前進。乃蠻部隊節節敗退,最後逃入後方的那古山。蒙古的狼群從後追趕他們,開始一起攀登山麓而上。

  那天晚上,鐵木真圍著那古山宿營,入夜後,攻擊並未因此鬆懈下來。新的部隊源源不絕從山麓往上爬,到了拂曉時分,被追到山頂附近的乃蠻部隊,仍作困獸猶鬥的垂死之戰,結果三分之一的人沿著山峰逃走了,三分之一掉落山谷,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成了蒙古的俘虜。

  在那古山頂攻破乃蠻主力部隊的第二天,鐵木真的部隊抓到了乃蠻的首領太陽汗,接收了分散在阿爾泰山山脈南面山腹的乃蠻部落。

  從俘虜口中,鐵木真知道了劄木合曾來投靠乃蠻。聽到劄木合的名字,鐵木真不禁興起一股懷念之情。曾以漠北之雄而馳名的英雄,失去自己的帳幕之後,投奔脫裡·王汗。當脫裡·王汗被打敗之後,這次又投身乃蠻部隊。可以想像得到這三年的歲月,對劄木合而言不是輕易能度過的。

  鐵木真眼前浮現出經常面帶微笑的劄木合的臉,心想:劄木合是以和自己相鬥為生存的意義,因此現在或許還活著吧!劄木合舊部的劄答剌、卡答勤、裘魯滋克特、多爾邊、台裘特和弘吉剌各氏族、部族的人,在那天黃昏之前都來歸順鐵木真。可是,沒有人知道劄木合的下落。

  乃蠻首領太陽汗的母親也被抓到了。鐵木真看她還年輕貌美、風韻猶存,就收為自己的側室。把被征服的敵方女人據為己有的這方面,鐵木真的興趣似乎越來越濃了。兩年前鐵木真平定塔塔兒族殘党時,他第一次把敵人首領的女兒伊絲絹、伊絲琦納為妻妾,之後又接連把幾個女人也納為妾。他絕不染指自己部族的女人,但是對於被自己打敗的其他部族的女人,只要有點興趣的,就不管身旁是否已有女人,一定要對方服侍自己。

  會戰之後,鐵木真看到許多女人被綁成珠串般地強行拉來。他一想到自己的母親訶額倫,還有妻子孛兒帖,也曾經被那樣看待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兇暴心態油然而生。鐵木真經常從女俘虜當中,挑選中意的叫到自己的帳幕來;但從沒有人為保護自己的貞潔而試圖反抗。一切照著鐵木真說的做動作,看不到痛苦或悲傷的表情。

  鐵木真不瞭解女人這東西。男人為了戰鬥,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而女人在戰敗時,則順從敵方的男人。鐵木真認為女人——包括母親訶額倫和妻子孛兒帖在內——這東西是相信不得的,鐵木真小時候對女人先入為主的觀念,至今未有絲毫改變。

  有一次,弟弟合撒兒提出他的看法,認為每次會戰後把女俘虜賞賜給士兵們是會擾亂軍律的。那知,鐵木真竟然大笑出聲說:「戰勝時,可以要敵方女人並排躺在床上,把她們當墊被睡覺,讓她們懷蒙古人的種,生蒙古人的孩子。除此之外,女人不是毫無用途嗎?」

  鐵木真說這種話多少有點自暴自棄,合撒兒注意到那時鐵木真的臉陰暗得嚇人。鐵木真對自己身上是否流著蒙古人血液的疑問,轉眼間已過了二十幾年的歲月,可是這問題仍然得不到答案;而長子拙出的血統,也跟自己一樣無法作決定。似乎像自己,也似乎不像自己。

  現在鐵木真是支配著蒙古高原的唯一權力者,對自己體內流著的是蒙古人的血液?或是蔑兒乞人的血液?已不是大問題了。但是,鐵木真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像少年時代一樣,仍然希望自己是蒙古蒼狼的後裔。

  鐵木真從乃蠻遠征歸來,聽到篾兒乞部族不安分守己,馬上決定出兵攻打。上次攻破篾兒乞部族時,雖然殺盡所有的男人,未曾留一個活口;但是,如雜草般韌性強硬的蔑兒乞部的殘黨,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又逐漸形成一個新的部族。

  鐵木真對篾兒乞部跟對以前的泰亦赤兀族、塔塔兒族一樣的嚴格。即使對其他部族的人可以原諒,但是不能寬恕或許跟自己有著相同血統的部族。

  初秋,鐵木真與篾兒乞部的首領特克特打仗,很快就打敗對方,奪得附近一帶的土地。這時,有一個名叫帶兒·兀孫的人對鐵木真說:我的女兒有這部族第一美人之稱,要是您喜歡的話,可以把她獻給您。鐵木真下令兀孫把女兒送過來。兀孫的女兒得到消息後離家出走,躲起來了。鐵木真命令士兵務必把她找回來。

  大約十天之後,士兵們找到了。她的衣服滿是泥濘,臉上、頭髮上也弄得髒兮兮的。鐵木真下令把女孩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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