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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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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止叫喊後,玲子仍然一遍又一遍喊叫。 洪作懷著不安的心情向玲子靠近。突然間,他發覺自己的手被玲子緊緊握住了。 洪作覺得事情非同小可。他和年輕女性談話都挺彆扭,何況被玲子握住了手!這是第二次。他既感到左右為難,又感到如醉如癡。一種柔軟的、難以應付的東西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貼合在一起了! 玲子開始往前走,洪作也不得不移動腳步。 從相隔四五米的地方,傳來了木部的呼喚。洪作便慌忙把被玲子握著的手往回抽,不料玲子緊握他的手不放,並且說出一句使洪作大為吃驚的話: 「咱們走吧!」 這時,又傳來了遠山的責問: 「怎麼啦?你們倆行跡可疑啊!怎麼走啦?」 對這類事情,遠山!極為敏感。 洪作又想把手抽出來。這一來,玲子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遠山走近幾步,這時,玲子突然放開了洪作的手,說: 「遠山君也吃醋呢! 「有鬼,我總覺得有鬼!」遠山擠到玲子和洪作之間,「剛才你們不是手拉手地走嗎?」 玲子說:「有這種事?」 於是遠山轉向洪作問道:「洪作,你說是不是?」 洪作也回答說:「有這種事?」 這時,藤尾過來了。他說:「喂喂,爭什麼呀?」 「洪作這傢伙,好象握著阿玲的手!」 「哦?」 「我從後面走過來多發現洪作走路的樣子不對頭!他緊挨著阿玲悄悄地走。」 「你不是為阿玲和洪作牽過線嗎?」 「嗯。」 「既如此,這有什麼關係?就握握手而已。」 「是沒關係。可偷偷摸摸的卻不行。大家在一起,可他卻偷偷地握住姑娘的手,這算什麼!」 遠山的話中含有惡意。 「怎麼是偷偷摸摸地握呢?」 「這麼說,你握了?」 「握了。」 「好呀!」 遠山往後一閃。看來他要脫掉上衣。他咬牙切齒地說: 「好吧,咱們較量較量! 洪作心想:如果遠山猛撲過來,自己就馬上逃跑。他無心格鬥。剛才被玲子握過的左手手指,現在還是麻木的。若在亮處察看,也許會發現手指變了顏色,說不定五個手指的前半截都溶化掉了! 洪作哪有心思打架?他只想獨自在海邊找個地方坐下,吹吹海風。 「喂,來吧!」遠山顧自大發雷霆,耀武揚威地吼叫。 藤尾說:「真沒想到,你竟如此單純!別叫嚷了!——今晚本是為洪作送行呀!你不是也出了會費麼?真叫混帳!你想想,有什麼理由要打架?——阿玲的手,連我也握過!」 「你也握過?」 「中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就握過她的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從那以後,我時常握她的手。今晚我正想握呢。握多少次也不會損了它。握多少次阿玲也願意。唯獨你沒有握過。——木部握過,金枝也握過!」 遠山沒有答話。看來,他的惡意已經消失。 「喀。」他歎息一聲。接著,他又罵了一句「畜生」。如此看來,這場風波已經平息。 於是,藤尾怪聲怪氣地說:「玲子呀!」 遠山說;「住嘴!不堪入耳!」 藤尾學著女人腔調說:「唷,遠山君妒火中燒呢!」 這句話觸發了一場爭鬥。藤尾和遠山的身體在黑暗中扭在一起了。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人影向海邊奔跑,這無疑是藤尾在敗逃。果然,從那邊傳來了藤尾的呼叫聲: 「喂——!遠山!到這兒來吧,咱們倆拼個高低!你感到委屈,就追趕過來吧!」 於是,遠山決定放棄藤尾,氣喘吁吁地喊道: 「洪作小子,你在哪兒?」 洪作站著不出聲。 藤尾和遠山仍在粗言粗語地舌戰,洪作不理他們,徑直朝松林那邊走去。也許此時啤酒酒性發作了,他覺得步子不穩,隨時有摔倒的危險。 也許,木部和金枝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洪作聽見遠處傳來金枝的歌聲。然而,玲子究竟上哪兒去了呢?從遠山開始吵鬧的那一刻起,玲子就突然消聲匿跡了。 洪作獨步在潮濕的沙灘上,聽得波濤聲突然增大。他停步眺望漆黑的大海,只見漁船的兩點燈火時隱時現,可想而知,漁船所在的那片海面正是波浪濤天。 「洪作!」 洪作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這大概是藤尾吧。藤尾叫了幾遍以後,洪作又聽到一個秀氣的聲音: 「洪作!」 這一定是玲子。然而,洪作沒有往回走。 他穿過松林向市內走去。他覺得,他就此向沼津的生活告別了。告別了金枝、藤尾和木部。也告別了玲子、藤尾、金枝他們,在中學畢業的同時。就告別了沼津的生活,而洪作卻拖延了大約半年的時間。 進入市內,洪作便朝寺院所在的港町走去。他打算明天上宇田家,首先領取估計父母已經寄來的旅費,然後一切遵照宇田的指示,著手進行去臺北的準備。 宇田對開往臺北的船隻情況了如指掌,洪作想,這一定是母親寫信告訴他的。否則,宇田不會具備這種知識。 洪作想,明天無論如何得再次拜訪宇田家。到了那兒,恐怕又要挨一頓訓斥。今天由於遠山在場,宇田有所克制,明天就別想得這份便宜了。 儘管如此,洪作還是樂意去拜訪宇田。即使宇田每天都要訓斥他,挨訓也不過幾天了。 在回寺院的途中,前半路程洪作邊走邊想宇田的事情,後半路程,玲子的形象縈回在他腦際。在他即將離開沼津之際,發生了這麼一段充滿青春氣息的小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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