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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啊,這也好。是件好事。用點兒功,明年到東京來!學校嘛,進哪一所都一樣。」

  藤尾說:「這傢伙打算投考四高。在四高柔道隊的勸誘下,他的魂都被迷住了。」

  金枝說:「我聽說啦。是啊,四高也不錯。——不過,柔道這種東西,哼!」木部說:「柔道本身倒不壞。

  可柔道隊的生活不行!我也喜愛運動,任何運動我都喜歡。可運動隊的生活受不了!特別是柔道隊的生活!」

  這時,老闆娘插話說:

  「提起柔道,大家立刻聯想到遠山和洪作,所以對柔道產生反感。他們整天劈啪劈啪地練武,考試老不及格,誰見了都覺得沒出息。可是也有正經的柔道。我呀,就喜歡四高柔道隊。我想把這店子關掉,搬到金澤去,為四高柔道隊的人服務。洪作和遠山要在那兒呆上三年,才會變成真正的人。」

  「哇!」藤尾大吼一聲。

  「別嚇唬人!」木部說。

  「我真想讓你們親眼看看四高柔道隊的蓮實君!他身材矮小,可遠山和洪作絕不是他的對手,眨眼功夫胳膊便被蓮實君擰過去,徹底完蛋了!」

  遠山說,「哪有這種事?」

  「別打腫臉充胖子啦!就在這餐室裡,你不是一下子被摔翻在地嗎?光吹牛有什麼用!」

  老闆娘頓了頓,又說:

  「那蓮實君有句話說得好:『認為這世上不存在女人!』」

  「的確說得好。」金枝贊同道。

  「『進了四高,別以為是來做學問的!』」

  「呵!」

  「他還有一句妙言!對了,是這樣說的:『煙酒不沾,萬事不想,一心一意練柔道!』——能做到這一點,我也贊成。這多麼令人嚮往!」

  「哎,的確如此!」金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突然闖來一個單純樸素得可怕的人物!」藤尾說,「洪作的生活方式與他的那個夥伴正相反,他卻被這種生活方式迷住了。哼,我看行不通!他從不約束自己,所以感到自我約束的精神具有魅力。然而這長不了。他會覺得無聊,感到厭惓。」

  接著,他對老闆娘說:「肉排還沒好?」

  「別著急,請等會兒。聽說今天是為洪作送行,所以招待你們吃特別高級的肉排!」老闆娘說。

  洪作把臉轉向藤尾,說:「我並不為自我約束的精神所吸引。我想我多半是被粗野的精神迷住了。」

  這時,木部發出一陣「喔呵呵、啊哈哈」的怪叫聲。他說:「別說怪話!你自己就是粗野的標本!既如此,你怎麼可能被粗野的精神所吸引呢?周圍的人為你大傷腦筋。我也這樣。你只是想交朋友。這就象野狗求夥伴。

  你至今為止一個朋友也沒交成。我們這些人名義上是你的朋友,其實不然,對你來說,我們不是朋友。誰也不現解你。你自己明白這一點,因此感到孤獨!你是一條純粹的野狗,儘管辨不出是天生的還是後天演變而成的,但確實是一條野狗。孤獨的野狗。你在四高柔道隊那些傢伙當中找到了夥伴。不過,雖然同是野狗,然而四高柔道隊的那些夥伴是經過訓練的野狗,人工培養的野狗。作為野狗,你是純粹的,道道地地的。可他們不同。他們是冒牌貨。哼!和他們交往吧!不出半年,你肯定會感到無聊。」

  老闆娘說:「別野狗長、野狗短地說個沒完!讓人聽見了多不好!他身上縱有野狗的特徵,可這麼一說,你們不都成了野狗嗎?」

  「我並不是蔑視野狗。我喜歡野狗。我雖喜歡野狗,卻不會變成野狗。野狗這東西是裝不象的。野狗有野狗的素質。這一點上洪作很出色。他是天生的野狗,具有野狗的精神——虛無、頹廢、好鬥。」

  木部說得振振有詞。由於啤酒的作用,他滿臉通紅。

  洪作反問木部:「我虛無、好鬥?」他從未聽到別人對自己下這樣的評語。

  木部說,「對,虛無、頹廢、好鬥!你恣意任性多為所欲為!」

  「是嗎?」洪作說。

  木部說:「你不明白吧?倘使意識到了這一點,你便不會變成這樣。意識到了這一點,就不是野狗之類的動物了。正因為意識不到,才是野狗。你的所作所為,在第三者看來,便是虛無的、頹廢的、好鬥的。喂?大娘!」

  木部請求老闆娘的贊同。

  老闆娘說:「你自以為成了大學生,不知為什麼,就要強辭奪理地說這麼一大篇。不管怎麼說,對於洪作到住在臺灣的父母身邊去,我舉雙手贊成!要是留在這兒和遠山這號人混在一起,就別想進四高!」

  遠山說:「最好別把我牽扯進去!」

  「你呀!」老闆娘重又轉向遠山,「你大模大樣地喝啤酒,可你還沒資格喝呢!別忘了你還是中學生!」

  「我知道!」

  「看你那副嘴臉,就不像是知道的。除了你,好歹都已是畢業生了,唯獨你……」

  「知道,知道!」

  「你知道什麼?——對了,最近你在思春!把玲子拉出去,老半天也不見回來。」

  「我記憶中沒這種事!」

  「早兩天不是把她叫出去了嗎?」

  「哎呀,弄錯人了吧?」

  「沒錯,沒錯!幹這種壞事,我上學校去告你一狀!」

  「別說了!這是誤會!阿玲對洪作有意,所以我……」

  「不對,不對!——別胡扯!」

  老闆娘說話的語氣前所未有地激烈。看來她真對遠山生氣了。遠山突然提出洪作的名字,使洪作大吃一驚。

  他想說點兒什麼,但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來。他想:「這下壞事了!」這種事情,遠山不可信賴。

  這時,金枝說,「照木部的說法,洪作是一條野狗。我認為木部也許說對了。」他把話題又拉回了正題,「我之所以喜歡洪作多正是由於他具有野狗的性質。哎,既然他想參加四高柔道隊,就去參加好了!只是,我也認為你在那兒呆不長久,因為較之四高柔道隊的那夥人,洪作要高級得多。」

  金枝似乎在作總結發言。在中學時代,他經常擔任這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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