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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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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會主動寫保證書?恐怕是逼你寫的吧?」 「是的。」 「我就知道!料你也不會自覺地寫。不過,總而言之這是件好事。宇田君也費了不少心思! 接著,釜淵稍稍改變了一下語氣,說: 「順便提一下,你得感謝宇田君。宇田君受你牽累,代司父母之職,十分辛苦。——他說你太沒有頭腦,他不能撒手不管。」 「你自從出世,便成了別人的累贅。自己不操心,該操的那份心思全由別人代勞了。——生就一個幸運兒!」 「是嗎?」 「這還用問?當然是!宇田君這些人受你的連累,該由你自己操心的事情全由他承擔下來,為你料理。不僅承擔了應當歸你的那份憂慮,連你父母的份額也轉嫁給他了。——不感謝他可不行!」 「我全明白。」 「最近,宇田君和你父母就你的事情頻繁通信。聽說連錢都匯到他那兒呢。」 「是嗎?」洪作大吃一驚。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他想,事情的確可能發展到這一步。 「真把錢寄到宇田老師這兒來了嗎?」 「我不知道。——宇田君是這麼說的。離開沼津去臺北,總得花錢吧?你本來打算怎麼弄到這筆錢?」 「我想很快就會寄來的。我打算,如果沒寄來,就向人借。」 「向誰借?」 「無論向誰借都成。」 「瞧,這一點你又與眾不同!難得,難得!」 釜淵接著說:「上哪兒去喝杯咖啡好嗎?」 釜淵和咖啡!這是不可思議的結合。洪作想;釜淵居然也喝咖啡? 洪作把釜淵領進最近的一家西洋點心店。這兒店堂的一角設有幾組桌椅,作為飲料部。 釜淵一邊環視店堂內部,一邊說:「你常出入這種地方嗎?」 洪作答道:「這還是第一次。」 「你很熟悉呀!」 「乘火車走讀的同學時常來這兒,所以我知道。」 「不象話!居然有這種學生,放學時到這種地方來!」釜淵說。但他臉上並沒顯出在學校裡的那種嚴厲的表情。兩人在一張小桌旁面對面地坐下。 「喝杯咖啡吧。」釜淵說。洪作依言叫了咖啡。 「老師愛喝咖啡?」 「每天早晨喝。去臺灣之前來我家喝一次好嗎?請你喝像樣的咖啡。將咖啡豆磨碎後煮的。」 「您這麼說話,和您在學校裡的時候完全不同。」 「不見得吧?」 「瞎,是不同!完全不一樣。同學們只要一見您的臉,臉色就變了。 「你也是這樣嗎?」 「我還沒到這種地步。」 「是啊。這是因為你和你那些朋友,藤尾呀,木部呀,都是些滑頭滑腦的傢伙。」 「可他們都是很好的同學。」 「照你這麼說,世界上就沒有壞人啦。」 咖啡剛送上來,釜淵便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說:「勉強可以。」 洪作對品嘗咖啡一點也不在行。咖啡這種東西,只是偶然在藤尾家喝過,很少有機會喝到。即使在金澤,也沒有得到機會。 「老師也常上這種店子嗎?」 「哎,第一次。」 「上過中式麵館嗎?」 「沒有。」 「一次也沒上過?」 「沒有。」 「可驚!我們……」話剛說出口,便在喉嚨裡梗住了。他原想說他和夥伴們幾乎沒有一天不上中式麵館,但有所顧忌,便改口道,「要是老師想去,我給您領路。」 釜淵說:「嗯,請領我隨便上一家麵館吧。」 出了西點店,洪作領著釜淵往他們一夥幾乎天天光顧的那家中式麵館走去。 走進麵館後,他們在二樓一個鋪著鋪墊的小間裡找好了座位。 釜淵說:「隨便吃什麼,只要味道好就行。」洪作點了兩碗中式湯麵。 洪作再次叮問釜淵:「這兒您一次也沒來過嗎?」 「沒來過!我上這兒來,你們就頭疼啦!」 「沒關係。老師上樓之前,我們就逃之夭夭了。」 「從哪兒逃?」 「從窗口逃走。」 「呵!不管什麼時代,中學生這種人物于出來的事情總是一樣!」 「過去也是這樣嗎?」 「我們這些人也爬過窗L!。」 「老師也爬過窗口?」 「對。」 「真沒想到!那時你們吃什麼東西?」 「麵條。」 「想像不出老師慌慌張張逃走時的模樣!那是副什麼樣子?」 「我總是遇事不慌。在跳窗之前,我還能從容不迫地把吃剩的麵條蓋好,不使它沾灰。這一點和你們不同的。」說到這裡,釜淵開心地笑了。洪作看到釜淵的笑顏,又覺得他說不出地可親。 洪作說:「把老師剛才說的話講給同學們聽,大家一定挺樂。」 釜淵忙說:「這種事可不能告訴他們!作為一個教師,必須經常保持威嚴。倘使與學生們親密無間,就沒法教育他們。對不對?」 「嗯。」 「你們馬上就會小看老師。稍不小心讓你們鑽到一個空子,你們就會得意忘形,不把老師放在眼裡了。」 釜淵用筷子夾起端上來的湯麵,說:「這東西你們能吃幾碗?」 般吃兩碗。」 「不算多。我們年輕時吃三碗呢。」釜淵說,「你們一夥常來這兒吧,藤尾、木部、金枝。」 「您都知道!」 「這種事情瞞不過我。你們這種人叫做『麵條壞蛋』。吃著麵條,想到自己是壞蛋,所以有這個頭銜。 「麵條壞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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