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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遠山說:「我與洪作的這件事毫無關係!本來我還對此生氣。他不夠朋友!到哪兒去,不事先跟我打個招呼!如果預先跟我說好,我會替他應付應付局面。就說可能在金澤生病了什麼的,巧妙地搪塞過去。可他卻瞞著我走了!」

  洪作說:「哎,我也沒想到會在那兒逗留這麼久!可是不知不覺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我想,既然柔道隊的人已經替我給老師寫了回信,也就行了。」

  直到這時,宇田才把臉轉向洪作,說:「柔道隊的那封所謂回信不能算數。信中只有寥寥數語:『柔道隊的夏季訓練結束以後,便會返回,不必擔心。』——你在金澤究竟幹些什麼呀?」

  「練柔道。」

  「可是,不可能光練柔道吧?」

  「光練柔道。」

  「還得幹點別的吧?」

  「什麼也不幹。沒有那份餘地。除了練柔道,便是睡覺。」

  「呵!這倒不壞。可你是應考生!為什麼不及時回來?」

  「不能回來。」

  「為什麼不能回來?」

  「大家都挺辛苦。我不忍心一個人跑回來。」

  「呵!你一個應考生,卻要陪著他們?好極啦!優秀的應考生!這樣的應考生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吧!」

  「不,除我以外,還有一個人。他是個技藝超群的柔道強手,對所有四高學生直呼其名,而四高學生稱他先生。他是有三年資格的應考生,明年將和我一道參加考試。」

  「呵,真是個豪傑!和你一樣,也要父母操心吧?」

  「他在金澤住了三年。聽說他天天上練武場,直到夏末為止。從秋天起,他便溫習功課了。」

  「呵,好傢伙!一直住在金澤!」遠山欽佩地說,「他厲害嗎?」

  「嘿,挺厲害!我真想讓你見見他。」

  「一面練柔道,一面準備考試。連續三年落榜,他不感到失望嗎?」

  「這種事情他不在乎。他說,這樣過五、六年,總會讓他考取的。」

  「可怕!你也去上這個當吧!」

  宇田說:「你們盡談無聊話!」

  洪作忽然想起從金澤帶來的點心還放在門口,於是他站起身,準備去拿。

  宇田說:「別是想溜吧?」

  「不,不會溜。」

  「重要的話還沒說呢。」

  「放心吧,我不會逃跑!」

  宇田笑著說:「我不能信任你。」

  洪作把兩盒點心拿進來,交給宇田夫人,說:「這是我帶來的。」

  「那是什麼?」宇田瞪著眼說。

  「是金澤的點心。好在哪裡我不知道,但聽說是有名的點心。」

  「竟帶來這麼兩大盒?」宇田說,「你竟會買禮物?這倒是難得!」

  宇田夫人說:「這麼大兩盒點心,挺貴的吧。一買就是兩大盒,這便是洪作的作風!」

  「真是你買的嗎?別是人家送你的吧?」遠山說。

  「討厭的傢伙!」洪作心裡暗暗罵道。遠山對這類事情總是很敏感。洪作嘴裡卻說:

  「是買的。」

  「那麼,花了多少錢?」

  「誰記這種事!」

  「奇怪!你這種人本來是不會存心買禮物的!」

  「這是什麼話!我給寺院也送了兩盒同樣的點心,還送了藤尾兩盒。」

  「呵!那就更奇怪啦!」

  「這麼大盒的點心,一定挺沉吧。」夫人說著,提著點心盒走出了這間房。

  不一會兒,她端著一隻盛著紅白乾點心的盤子走了進來。

  「多漂亮的點心!這是洪作君辛辛苦苦老遠帶來的禮物,快嘗嘗!」

  然後,夫人又一次離開房間。這一次,她是去沏茶。

  洪作說:「我去了臺灣,會給你們帶來珍貴的禮物,這次就送這點兒東西。」

  宇田嚴肅地說:「送不送珍貴的禮物倒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去臺灣一事,要說到做到。你不去臺灣,我很為難。不知不覺這個責任已經落到了我肩上。」

  遠山說:「洪作是個不孝之子!」

  「你也是不孝之子,不過也許他比你過份點兒。」宇田拿起一塊點心,說,「現在你就把去臺灣的日子定下來。在沼津恐怕沒什麼事情要辦了吧。」

  「沒有了。」

  「隨時可以出發吧?」

  「可以。我看沒必要再去一趟伊豆鄉下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眼下你去外公那兒,不是送上門去挨駡嗎?」

  這時,宇田夫人插言說:「你外公正在生氣呢!他似乎很想見見你。」

  洪作說:「也上這兒來過嗎?真叫人吃驚!他還到藤尾那兒去過。上了年紀的人,真沒辦法!」

  夫人說:「這麼說可不行!要遭報應的!他是替你擔心!」

  「究竟是不是為我擔心,還是個疑問。只是因為我家裡人委託他監督我,他認為有責任催逼我去臺北。他想儘早卸掉我這個包袱。」

  「是啊,說得倒也是。對你這種人,連你外公也不會擔心,正如你自己所說,這只是他的責任。僅僅是責任。——我也一樣。我也不為你擔心。擔心也是白搭。為你擔心就得吃苦頭。你無憂無慮。跑到明年能不能考進去尚未可蔔的高校,又是練柔道,又是上街大買特產,盡幹些不正經的事情。心血來潮便為所欲為!」

  遠山說:「對。」

  「你說對?可你也一樣!」宇田也不放過遠山。

  「老師,您別搞錯了訓斥的對象!我是因為洪作的緣故才被叫來的,是不是?老師,您不是把我叫來挨訓的吧?請您別弄混了。」

  宇田夫人說:「是啊,拖累了遠山君!」

  「就是嘛,」遠山說,「我覺得老師也太天真。您完全上了洪作的當,不是嗎?對他的話信以為真,為他舉辦送別會,這都沒有作用。叫他把動身的日子定下來,這也不行!他哪會去臺北?他根本就不打算去!要是我,就叫他去金澤!既然明年能不能考取還不知道,還是叫他去金澤來得妥當。」

  「這話真是荒唐!莫非你們串通好了?」

  「別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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