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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大天井說話時,杉戶一直盯著他的臉,這時他不定對象地說:「我也擔心起來啦!」接著他又說5「設想明年這兩個人都將進入四高,三年以後,他們將作為主將和副將去參加高專柔道比賽。為那時著想,我總放心不下。」

  大天井說:「擔心什麼呢?」

  「叫我說擔心什麼,倒很難講,可我總不放心。」

  「什麼地方讓你放心不下?」

  鳶說:「不僅是杉戶,連我也擔心!一個打算跳進波濤洶湧的大海,另一個非但不加阻攔,反而提議系上繩子再跳!」

  「哦——」大天井沉吟片刻,「簡而言之,是說思維方式有問題。」他頓了頓,又說:「你們都是卑劣的東西!洪作見大家脫光了身子,認為不游泳不夠格局,他雖不想遊,但還是決心冒險代表大家一游,這不能不說是豪情壯志!我想,知其志而不成全其美,未免不講情面,所以我提出繫繩子的建議。不過,這個問題就說到這兒為止吧。——既然已經脫了衣服,咱們來摔交怎麼樣?」大天井朝四周環顧了一遍,又說:「要摔交,海邊倒是好場地。找個沒有石子的地方!」

  杉戶面露愁容地說:「摔交?」

  大天井交替高抬兩腳,使勁踏地,擺出挑戰的姿態,說:「叫你們嘗嘗海水的滋味!」

  四個人為了尋找沒有石子的場地,沿著海邊行走。每當海浪跌落下來,他們閃身躲開,以免浪花濺濕身體。

  待浪頭過去,他們又踏上被海浪濡濕的沙地。

  「這地方好象可以。」

  大天井停住腳步。的確,這是一塊沒有石子的細沙地。鳶不放心,扒開細沙檢查。細沙中立刻顯出了石子。

  鳶說:「不行,這兒危險!」

  大天井深為惋惜地說:「真可惜!要是沒有石子,可以一邊格鬥一邊讓潮水沖洗身子!」

  在海邊摔交的計劃告吹了,於是杉戶提議道:「沒奈何,找個地方睡午覺,一邊聽聽海濤轟鳴吧。」

  「喂,你們會這個嗎?」

  洪作跑出五,六米,大叫一聲,身體騰空躍起,在空中轉一圈,然後穩穩地站定。

  「呵!這小子動作真漂亮!我也學學。」

  大天井把衣包放在沙灘上,也想翻個空心筋斗。

  「你翻過嗎?」

  「沒有。」

  「這是第一次?」

  「是的。」

  「那就請你別翻。」

  「你不是能翻嗎?我也行!」

  「不行呀!」

  大天井正想藉反作用力起跑,洪作把他攔腰抱住了。洪作深怕大天井重蹈遠山的覆轍,摔斷骨頭。

  鬆手!

  大天井使勁掙扎。他的氣力大得驚人。洪作的身體繞著太天井兜圈子。他看見大天井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兩臂。下一瞬間,大天井使出了右挑腿過腰摔。要是這會兒洪作穿著柔道服,也許他就來不及躲閃了,但因為他光著身子,他得以巧妙地躲開了。緊接著又來了個左挑腿過腰摔。和南一樣,大天井也善於左右開弓。這一次,洪作低身躲過了。

  「等等!」鳶上前來阻止道,「光著身子方便多啦!大天井先生的挑腿過腰摔也失效了!好,我代替洪作和你對練。」

  「行!」

  大天井放開洪作,朝沙灘那邊挪了幾步。

  大天井對站在對面的鳶說:「是摔交,還是柔道?」

  鳶回答說:「柔道。」

  「行!」

  兩人張開手臂對峙著,稍稍向沙灘那邊移動腳步,改變身體的位置。杉戶和洪作坐下觀看。不一會兒,大天井朝鳶猛撲過去,抓住鳶的一隻手臂,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出了漂亮的拉手過背摔。鳶的肥大身體在大天井寬闊的背上轉了一圈,然後倒栽蔥落地。

  接著,鳶猛然跳起,抱住大天井的腿。大天井用膝蓋頂撞,鳶便將他壓翻在地。然後,兩人的身體便在沙灘上忽上忽下地翻滾,並且不時站立起來。他們臉上,身上沾滿了沙粒。兩人氣喘吁吁地互相瞪視一陣,轉眼間身子又扭在一起了。由於兩個人都光著身子,立技不能定局,臥技也無法制勝。

  洪作對杉戶說:「可以叫他們住手了。」

  在洪作看來,這是一場分不出勝負的比賽。

  「叫他們停手,他們也不會肯!」杉戶說,「我想他們要等到有一方鬥得精疲力盡才肯罷休。讓他們鬥吧!

  鬥到動彈不了的時候,我再去阻止他們。」

  杉戶說完,大大地打了個呵欠。看來杉戶真在等待兩個人鬥得精疲力盡的時刻到來。

  大天井和鳶漸漸地離開他們遠去了。不知不覺地,他倆看上去既不象在練柔道,也不象在摔交。一會兒大天井在前邊逃鳶在後邊追,一會兒鳶在前邊逃大天井在後邊追。

  杉戶說:「穿著柔道服,根本不是敵手,可光著身子就不分上下了。」

  他說著,站起身來,朝那兩人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喂——!」接著,他又咕噥道:「不可收拾的傢伙!」

  杉戶動身走了,洪作也跟著走去。他們走到鳶和大天井扭成一團的地方,只見鳶正將一動不動的大天井壓在身下。

  鳶說:「怎麼樣?臝了一個回合吧。」

  「這能算臝?」

  大天井的嘴上強辯,可身體動彈不了。大天井是個應考生,而鳶卻是正式的柔道隊員,而且正在參加緊張的夏季訓練,這兩人畢竟不可同日而語。大天井已經癱軟無力了,而鳶的力氣卻尚未消耗殆盡。

  大天井伸展四肢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地光是喘著大氣。鳶死死地壓住大天井的上半身,說:「怎麼樣?認輸了吧?」

  鳶也喘著粗氣。汗珠從兩人身上往外直冒。由於身上沾著沙子,他們宛如兩尊泥塑。

  大天井一言不發,於是杉戶宣告鳶的勝利:「至此,勝負已定!」

  鳶抬起壓在大天井身上的身體,一骨碌站起身,朝著大海發出勝利的呐喊:「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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