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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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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戶和洪作飛快地跳下車。大天井和鳶從車上把貨物提到車外,杉戶和洪作在下面接住。轉眼間這兒的貨就卸完了。乾菜店老闆娘說: 請學生來幫忙,省了不少事! 然後,她拿來四瓶冰汽水和四個杯子。他們決定不馬上喝掉,只是把汽水收下,放在車內。 大天井說:「現在不喝,帶到海濱喝。」 卡車駛過犀河大橋,又在一家乾菜店前停了下來。 杉戶頗為興奮地說:「到寓所附近啦!」 貨物一下子卸完了。鳶指望店方送來吃喝,可到頭來連感謝的話也沒聽到一句。 鳶說:「這家店子長不了啦!」 杉戶也說:「就往後兩三年吧。」 大天井說:「還維持不了這麼久呢!連今年都過不了!到明春,當我考進四高的時候,這店房就要出賣了。」 第三家店在寺町。這兒離杉戶的寓所更近了。杉戶剛把貨包扛到店堂裡,在店裡買東西的一位中年婦女輕輕地叫了一聲:「哎呀!」 這是商店不遠處一個人家的主婦。她說:「你是住在附近公寓裡的學生吧?」 正在這時,從里間走出另一位婦女,看上去像是這裡的老闆娘。她也說:「哎呀,是你?」 杉戶慌忙逃回車上。老闆娘拿來兩聽牛肉罐頭送給他們。 「這店子還算興旺!」大天井說,「罐頭也帶到海濱去吃吧。大家克制點兒。不過,要是給四聽多好!」 大天井卷起了白底碎花和服的袖子,臉上掛滿豆大的汗珠,頭髮被風吹得零亂不堪,於是,原來天狗般的大天井,一變而成了阿修羅②。 【②佛教中的鬼神。】 載著四個小夥子的卡車開出金澤市,是在一點鐘剛過的時候。離開市區,道路兩側開始出現廣坦的農田。 一路上,路面還算幹整,不過卡車偶爾也重重地顛簸幾下,這時車上的四個小夥子便被彈了起來。 杉戶把卷在車廂一個角落裡的席子攤開,大家都在上面坐下,可仍舊搖搖晃晃坐不穩。 大天井朝駕駛室大聲嚷道:「喂,停車!」 卡車停住了,四個人都下了車。駕駛室裡的兩個青年也走出車外。 大天井說:「開得穩點兒行嗎?」 司機說:「要穩就得慢。」 助手也說:「不可能叫車子跑得更穩啦!」 「今天可以不再幹活了吧?慢點幾有什麼關係!哪怕象老牛拉破車,只要車子向前開,總會到達目的地。」 杉戶講話不失為杉戶的風格。 卡車又開動了。這一次明顯地走得慢慢吞吞。大天井仰面躺下,說:「這樣就能睡午覺了。你們也睡吧!不用客氣。」 鳶說:「誰會客氣!」 鳶也躺下了。杉戶也跟著躺下,於是洪作也照著做。除大天井以外,其餘三人都脫下上衣多用它蓋住臉,擋住直射的陽光。 大天井打了三個呵欠便不動了,隨即開始打鼾。洪作想,也許這就是大天井之所以成其為大天井的緣故吧。 車於固然開得慢,但是在陽光的曝曬下,躺在開動著的卡車上睡大覺,換了一般人,是怎麼也辦不到的。 洪作說:「大天井先生不愧是個英雄!他就這樣安安然然地睡著了。」 鳶說:「這會兒正做著美夢呢!他說過,他沒有一回睡覺不做夢。據他說,他光夢見看電影和得錢的事,沒有比做夢更便宜的事情了。」 洪作說:「恐怕也做過惡夢吧?」 鳶說:「不見得。我想大天井先生做的全是美夢,可怕的夢、悲傷的夢,是絕對不會做的。怎麼會做如此無利可圖的夢呢?他做的夢全是歡歡喜喜,無憂無慮的。」 杉戶也說:「看來夢見吃什麼東西了吧?」 正當此時,突然聽見大天井說:「我都聽見啦!」 洪作以為,既然他講了這樣的話,理所當然會起來的,然而大天井又繼續發出了鼾聲。 鳶說:「是夢話吧?」 杉戶道:「這就是大天井先生的偉大之處!」 「別看他這樣呼嚕呼嚕地睡得挺熟,只要咱們一說要打開罐頭,他准會立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鳶說完,便把方才乾菜店送的兩聽罐頭拿到大天井的耳邊搖得咯嗒咯嗒響。可是,大天井仍舊打著呼嚕。無論如何不象裝睡。 這時,杉戶望著鳶手中的罐頭,問道:「吃吧?把大天井先生的一份留下就是。」 鳶說:「是啊,只要留下他那一份,他沒什麼可說的。打開吧!」 洪作說:「沒有工具吧?」 「開罐頭的傢伙,對我們來說是必備品,我帶著它一刻也不離身。光吃公寓的飯有什麼營養!我全靠罐頭養」 鳶邊說邊從上衣內口袋裡掏出一把開罐刀。 杉戶指著鳶說:「吃罐頭就能長這麼胖。」 鳶打開一聽牛肉罐頭,遞給杉戶,說:「一人吃一半吧。」 杉戶從口袋裡取出了封信,打開信封,從裡面取出幾張便箋,把內容瀏覽一遍,然後把看完了的便箋之一遞給鳶,把另了張遞給洪作,說:「用這個代替盤子!」 這簡直是胡鬧。 杉戶把罐頭裡面的牛肉傾倒在信紙上。儘管這樣,他還是徵求洪作的同意。 「用手掰啦!」 洪作說:「請吧。」 話音剛落,杉戶便用兩隻大手把罐頭肉掰成了兩半。鳶也如法炮製。 「哎哎!」 大天井發出一聲呻吟,同時睜開了眼睛,然後又從容地支起了上半身。 他說:「啊,睡得好香!——吃罐頭?快給我!」 鳶說:「瞧,這是特異功能吧?」 「有什麼特異功能?」大天井說,「我夢見媽媽啦。媽媽說:『有好東西吃,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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