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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幹嗎去練武場?今天不是休假嗎?」

  「是呀。」

  「既然休息,為什麼還要去?」

  「鳶在練武,我們去見習。」

  「說謊!是你們自己想摔打摔打吧!肯定是這麼回事。」

  「不,是見習!」

  杉戶說完便走出門廳。洪作正要跟著出去,老闆娘說:「你的頭髮長得不象話啦,不想睡覺,就上理髮店去吧。」

  進了無聲堂門口,只見練武場內毫無動靜。難道一個人也沒有?再仔細一瞧,只見鳶穿著柔道服,孤零零地坐在練武場正中央。

  鳶把險轉向杉戶和洪作。說:「呵,你們也來了?」

  「富野君呢?」杉戶問道。

  「還沒來。」

  「許是他忘了!」

  「不會的。」

  「如果不是忘了,那麼也許他昨天說的話是玩笑?我總覺得是玩笑。」

  「玩笑!有那樣玩笑的嗎?——不過怪倒是怪!我已經在這裡坐了三十分鐘,連他的影兒也沒見。

  「不會來了,我想他不會來。」

  「是嗎?」

  鳶立起身,大叫一聲「嘿」,做一個防護動作,身體自動地摔倒在鋪墊上。身體與鋪墊碰撞的聲音在練武場內引起迴響,鋪墊也晃動起來。

  「嘿——!」

  鳶幾次自動朝空中躍起身體並摔倒在鋪墊上。

  「好吧,我代替富野和你對練!」

  杉戶說完馬上走進更衣室,換上柔道服。回到練武場上,他也把防護動作做了若干次。

  「三決勝負!」洪作喊道。

  兩人走到練武場正中,相向而坐。

  杉戶說:「不許咬人!」

  「不會咬的。你的肉味道不佳,咬起來沒意思!」鳶說。

  兩人站好架式,鳶利索地寬張兩臂,眼睛閃閃發亮,說:「來吧。」

  杉戶和平時一樣無精打采地站著,嘴裡直嘟噥。平時對練,杉戶在抓住對手的衣領之前,總是嘴裡嘟嘟噥噥。嘟喃什麼呢?誰也不明白。杉戶自己似乎也不知道。別的隊員們把杉戶的這種嘟喃叫做「念經」。

  「來吧!」

  鳶朝著右邊繞了個大彎。在鳶的步子描出的大圓的中心,杉戶一邊「念經」,一邊一點點地變動身子的方向。

  這時候,富野走進了練武場。

  「停止!」

  聽到洪作的口令,兩人停止了練習。

  富野說:「叫人佩服呀,杉戶也來了?」

  他說著,朝更衣室走去。

  鳶和杉戶坐在練武場的一隅,直到富野返回。換上了柔道服的富野走進練武場便對洪作說:「喂,你來幹什麼?」

  「來見習。」

  「哪兒不舒服嗎?」

  「沒哪兒不舒服。」

  「你見誰來到練武場後,沒病沒痛的,是你這個模樣?去換柔道服!」

  富野顯得反常,口氣很激烈。他在生氣。洪作也換上了柔道服,坐在鳶和杉戶旁邊。

  富野在練武場的正中坐下,說:「鳶、洪作、杉戶,我要按這順序和你們三個人較量。杉戶,你先裁判。」

  鳶象往常一樣張開兩手,朝著富野走去。鳶很快便落入富野的臥倒招的陷井。接著,富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摔翻。不過,往下勝負遲遲未決。富野想把鳶壓下去,鳶則竭盡全力把他推開。鳶顯示了他那超人的能量。富野抑壓了幾下,每次都被他設法逃脫。

  他們兩次整理了揉亂了的柔道服。鳶每次重新站好架式後,總是叫聲:「來吧!」然後便主動向富野逼近。

  接著,他又立即被迫採取守勢,躲閃著富野的攻擊。勝敗尚未決定。不知不覺之中,時間到了。

  「停止比賽!」

  杉戶宣佈這一回合以平局而結束。

  「呵!到底讓你逃脫了!」富野邊檫汗邊說。

  接著輪到洪作和富野對決。洪作轉瞬間就被迫陷入臥倒招的圈套,被摔倒了還不算,周身都被按住了。洪作以為富野經過了和鳶的酣戰,體力消耗很大,自己能夠再堅持一會兒,但他身不由已了。

  下面輪到杉戶了。鳶接替杉戶擔任裁判。

  杉戶依舊顯得不慌不忙,一邊「念經」,一邊等待著對手進攻。每當富野朝前跨進一步,杉戶就後退一步。

  「到中間去!」鳶提出警告。

  回到練武場中央後,又是故技重演。杉戶不斷後退,一直退到劍術場內。

  「到中間去!」鳶又一次提出警告。

  此時,洪作看見兩人相互抓住了對方柔道服的衣袖。刹那間,杉戶的身體倒在劍術場的地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眼看富野的身體就要騎在杉戶的身上,然而那動作就此停止了。杉戶用三角鎖頸術擒住了富野。

  異變是如何發生的,洪作莫明其妙。確定三角鎖頸的是杉戶,而富野的頸項和一隻手,被緊緊鉗制在杉戶的兩條長腿作成的三角形中。

  擔任裁判的鳶對洪作說:「幫幫忙吧。」

  看來,鳶打算把杉戶和富野兩個人僵持著的身體,原樣不動地拖到練武場的鋪墊上去。

  可是,已經沒有必要這樣做了。

  「勝負已決!」

  鳶宣佈杉戶的勝利。富野暈倒了。鳶在富野的背上拍了一下,兩下,富野才恢復呼吸。

  「到此結束。」

  鳶從容不迫地以沉靜的語調宣佈比賽結束。不知杉戶高興還是不高興,在這種場合也嘟嘟喃喃地說著什麼。

  只見他低垂著頭,和富野面對面地坐下了。

  「終於被你打敗了!」富野笑著說,「我不僅沒能戰勝鳶,反而敗在杉戶手下。兩人都高強。只要你們象今天這樣對練,兩人都是高手!即使不依靠南和宮關,明年武德殿上的比賽也大有希望。明年可能以你們兩人為中心組織選手。託付給你們兩位了,怎麼樣?」

  對此,鳶和杉戶默默不語。因為,富野的話令人感到有些異樣。

  「我呀,」果然,接下來富野以帶有幾分悲戚的語氣說,「以今天為限,以後我再也不會在練武場上露面了。我明年也要進大學,多少得作些準備。這次夏季訓練,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相處。你們兩人成了強手,我可以安心離開練武場了。洪作君明年考進四高,也能為鳶和杉戶助一臂之力,大天井近來也很用功學習,估計明年也能考取。這樣一來,柔道隊就擁有南、宮關和大天井這三個超重量級選手。但是,光靠這種大身軀是絕對不行的!我認為,通過嚴格的訓練,鳶和杉戶會大有造就。在今年的高專大會上,表現最出色的柔道選手是六高的山根。他雖是個矮個子的白帶選手,但在與某個大學的預科比賽時,卻戰勝了三名黑帶選手。實在是妙不可言!他那決定性的一招真是令人神往!他絲毫也不胡來,路數嚴謹,動作和諧,出招敏捷,膽大心細。觀看了他的競技,我認為那就是我們理想之中的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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