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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固然想休息,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那你就別喝酒。」

  鳶說:「為了彌補損失,我要多吃些肉。」

  大天井說:「別嚇唬人!」

  杉戶出去買蔬菜了。鳶在樓下和大娘交涉辦宴席的事。

  大天井對洪作說:「你就坐著好啦,因為你是客人。我也袖手旁觀,因為我是這兒的主人。」

  作為應考生的大天井最愛擺架子。

  宴席設在樓下面臨後院的那間房裡。鳶把一隻陶爐搬到走廊裡,用團扇扇火。這家的主人是個身軀佝僂的老嫗。大天井說:「大娘,您不必動手。我們人手不少!」

  但是老婆婆仍舊在廚房裡忙個不停。杉戶把蔬菜買來後,便把它拿到走廊裡。老婆婆拿來了砧板和菜刀。

  「切菜要留神啊。」大天井說。

  「沒事!」

  「危險呢!好,我來切吧!」

  大天井從杉戶手中接過了菜刀。正在這時,店堂裡傳來了顧客的聲音。

  「來了!」

  杉戶往店堂去了,但很快又折了回來。

  「不行,是個姑娘!大娘,你去吧。」

  老嫗向店堂走去。

  「見姑娘就害怕可不行。沒出息的傢伙!對方是顧客呀!姑娘來,小孩也來。要是不對每位顧客說點兒好聽的話,怎麼做生意!自從我在這裡借宿以後,店裡的顧客似乎增加了不少。要是光憑大娘那張叫人不愉快的臉,人家連笑臉也見不著一副,顧客哪願上門!」

  這時,從店堂返回的大娘說:「要什麼笑臉!都是些買煙的顧客。」

  大天井說得不錯,在她臉上似乎永遠看不到一絲笑意。

  洪作問道:「大天井先生到店子裡應酬嗎?」

  「我不想應酬,可不應酬不行。這位大娘稍不順心,便懶得答理人家,裝作沒聽見人家的問話。」

  「瞧你說些什麼!」老嫗說。

  「哎呀,您糊弄我!真糟糕!」

  「我糊弄你,這也不是第一次啦!」

  大天井和大娘之間的這段對話,使人感到其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情。它不同於母子之愛,但包含著某種可以稱之為愛的情意。

  這時,一股煮肉的香味從走廊裡飄逸而來。大娘在鋪墊上鋪上席子。鳶把陶爐搬了來,杉戶端來了盛著蔬菜的大碗。

  「鄙人先嘗嘗鹹淡!」鳶說著拿起了筷子。

  店堂裡又傳來了顧客的聲音。

  「來了!」

  大天井起身朝店堂走去。

  「等會兒吧,等肉煮好再吃。」大娘在狹窄的院子裡邊打水邊說。

  沒多久,大家就圍著鍋子夾吃牛肉了。鳶、杉戶和洪作都穿著西裝褲,上身穿一件無袖運動衫。大天井把浴衣從肩上卸下,袒露著上身。老嫗不可袒胸露臂,所以獨個兒拿一把團扇扇個不停。

  鳶專管往火鍋裡添肉片。大娘管添蔬菜。杉戶負責添炭,他一手抬起鍋,一手用火筷把火撥旺,隨後往爐膛裡添入新炭。

  洪作剛想把添肉的差事攬過來,大天井說:「你什麼也不用幹,因為肉是用你的錢買的。無所顧忌地吃吧!」

  說這話的大天井本人也是什麼事情都不幹,顧自喝啤酒,並不時把洪作和杉戶的杯子斟滿。唯有鳶因為明天要練武,手不曾碰一碰啤酒杯。

  杉戶說:「就你和富野兩人練武,怪可憐的!」

  鳶說:「到明天,我可不會老是聽任富野擺佈!」

  「哎,這不行!即使你豁出命來和他幹,對手是富野,你無論如何敵不過!你在他掌握之中。你們倆的技藝是天壤之別,如同相撲與小孩打架的差別。」大天井接著說:「嘿!明天得去看看。瞧瞧鳶的哭相。鳶真的哭過!」

  大天井說著,用兩手捂住眼睛,顫動肩膀,學鳶哭泣的樣子。

  「別開玩笑啦。」鳶說。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和我對練時也哭過。只要我連臝你五、六個回合,你的眼淚就止不住啦。有一次,你冷不防被宮關用腿絆倒,你立刻站起來,又被他用腿絆倒。當時你也哭了。」

  「明天我不哭。我不是任何時候都哭。只是感到委屈時,心裡折騰得難受,眼淚就淌下來了。流淚不過是我的生理現象罷了,同流汗一樣。大約看上去就象哭了。可我並沒哭!」一會兒鳶又說:「瞧!我出汗就是這麼厲害!我不象你們那樣乾巴巴的,身上水氣太多!」

  說著,他挺起胸膛。果然,他的手臂上、頸脖上都在冒汗珠。

  杉戶說,「你檫汗呀!」

  「吃肉就會收汗。現在吃得還不夠,等會兒就收進去了。」鳶說。

  「這麼大的塊頭,不害臊!瞎,還哭鼻子呢!」大娘一邊用團扇給鳶那粗壯的身體扇風,一邊說。

  杉戶說:「哇哇地哭!」

  「你不是也哭嗎?」大天井對杉戶講,「當你練得渾身不能動彈的時候,恐怕也會哭吧。」

  「不哭。」

  「不,你哭過!我在一旁見了,心想:『杉戶這傢伙居然哭了!』那是進柔道隊以後第二個月的事情。你老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在進隊半個月時折斷了手腕,還記得嗎?」

  「記得。折了右腕。」

  「右腕?是左腕吧?」

  杉戶說:不,是右腕。左腕斷折是在那以後。」

  大娘說道:「別說啦!老講這種話!一點兒不中聽。什麼折了手腕、沒折手腕的。四高的學生,該有些更中聽的話好說。鳶君,那邊的肉還沒煮熟吧。你別慌,慢慢吃吧!」

  「沒教養,這傢伙!」杉戶說。

  大娘道:「你也別說人家吧!別用筷子按著呀!」

  「要不按住,這肉又要被夾走。」

  「胡說!」鳶說。

  「哼,剛才我正想吃,眨眼之間就不見了!」

  「有這種事?」

  「偷偷夾走的不是鳶,喏,是這位。」杉戶用下顎指了指大天井,說道。

  於是,大天井說:「可以不擇手段。肉非吃不可。比賽非勝不可。吃肉不如別人多,比賽也臝不了。」

  「瞎,這人說大話了!」大娘說,「你不是每次考試都不及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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