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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嗯,並不很痛。」

  「那就睡吧。」

  「我也想睡,可睡不著。——昨晚我整整考慮了一夜,總覺得這回被開除是免不了啦。

  「你放心。睡吧!」

  「要是真被開除,媽媽太傷心啦。」

  「會哭嗎?」

  我想會暈過去。

  「放心吧!睡吧,睡吧!」

  「還有,今天請你替我送個信。」

  「通知你媽嗎?」

  「嗯——是通知玲子。昨晚,我考慮了一夜,想來想去,我被開除以後,只有她會給我安慰。我曾以為玲子看上了你,可細想之下,她真正喜歡的莫非是我?若非如此,她就不會托我約你和她相會。你說是不是?只能認為,她把你抬出來藉以試探我的心意。我是個馬大哈,沒發覺這一點。我想這小妮子正在焦慮不安。無論如何你得替我通知她。」

  洪作把頭伸出被窩,俯臥在床上,點燃一支煙。遠山對他說這些話,他覺得很無聊。他總覺得遠山剛才說的話接近於事實真相。

  「見了她,說什麼呢?」

  「你就說,我感冒了,躺在床上,感冒一好,馬上上她那兒去玩。」

  對她說你斷了腰節骨不行嗎?

  遠山說:「要是這麼說,她不會原諒我的。對她說感冒了吧。說感冒了。」

  洪作整整一天伺候著遠山。正午前不久,接骨醫生兼柔道家清水回來了。他是個禿頂的彪形大漢。作為一個柔道家,他使人感到過於胖了些。他並不顯得十分強悍,倒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清水穿著一身和服,下身系著一條裙褲,就這副模樣走進遠山躺著的房間。他進門便說:「腰節骨斷了?腰節骨是不會輕易斷的。——哪兒?」

  說著,他揭開遠山身上的被子。

  「翻身俯臥試試看。」

  遠山說:「痛得厲害啊!」

  「不管怎麼痛,也得請你翻個身。——請你來幫一幫吧。」

  清水向洪作求援。遠山痛得直叫,但兩個男人頃刻間就把遠山的身體翻了個邊,使之變成了俯臥。

  清水的妻子拿著一隻鐵槌似的東西走進來。清水把它握在右手,從遠山上背至腰部一槌槌輕輕地敲下來。

  「這兒痛嗎?這兒呢?」

  隨著槌子的移動,清水反復地講著這句話。遠山抱著聽天由命的態度,閉上了眼睛,但是當槌子碰到腰部某一處時,他痛得大叫起來。

  「痛啊,痛!痛!」

  「這裡痛?這就對了。」

  清水輕輕地反復叩擊著這個地方,每一次叩擊都使遠山發出幾聲慘叫。

  「好,明白了。沒事,馬上就會痊癒。」

  清水簡單地說了這麼幾句,便走進了裡屋。他再度出現時,已經換上了一套平時穿的和服,肩上系著帶子,兩袖挽丁幾道。這身打扮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之感。

  清水對洪作說:「請你再幫幫我。」

  洪作問,「幹什麼?」

  「請你按住他的雙腳,使他不能動彈。」清水說,「病人這麼壯實,掙扎起來,非同小可!你得使勁,叫他絕對動不了。要有報殺父之仇的氣概。」

  「請等一會兒。」遠山說,他的臉上顯出不安的神色。「痛嗎?」

  「痛,也就在那一瞬間。只要把脫臼的骨頭推回原位就行了。」

  「骨頭脫臼了嗎?」

  「對。只要使脫臼的骨頭複位,立刻就痊癒。」

  接著,清水對洪作說:「喂,開始吧!」

  他俯視著遠山俯臥著的身子,就象禿鷲盯著自己的獵物。

  遠山似乎絕望了。他閉上了雙眼。清水命令洪作按住遠山的雙腳。洪作照辦了。叫他把遠山當作殺父的仇敵,他卻辦不到。

  「開始了!」

  清水彎下身子,雙手往遠山的腰部按去。就在這一瞬間,他猛然大喝一聲:「嘿!」

  「唉唷!」

  遠山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嚎叫。

  洪作拼命地抱住了他的雙腳。

  「嘿!」

  清水又一次發出使勁時的吆喝,與此同時遠山又發出一聲嚎叫。洪作畢竟是洪作,他死死地抱著遠山的兩隻腳。

  「好,這就行了。」

  清水說完,挺直了身子。

  「就行了?」

  洪作禁不住問道。

  「行了,複位了。」

  清水說話充滿了自信。說是快速烈性療法,如此迅疾猛烈的也未曾見過。這是眨眼功夫的事情。洪作松了一口氣。遠山則完全放鬆了四肢。他依舊俯臥著,象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喂,遠山!」洪作高聲喊道。

  「嗯。」遠山有氣無力地回答。

  「現在有點兒痛,可這沒關係。試著動動腳。應該能動了。」

  清水說完,點燃一支煙,臉上的表情好象他完成了一樁事業。

  遠山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腳。不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能動了!」

  「能動嗎?」

  「能動。」

  「好極了!」

  洪作站在窗前,也點燃一支煙。

  遠山問道:「明天就能走嗎?」

  「暫時躺著為好。勉強活動,又會脫臼。」清水答道。

  「到底要躺幾天呀?」

  看來脫臼的骨頭剛複位,遠山就巴不得早一天出院了。

  清水說:「啊,半個月吧。用力稍微過度,馬上又會脫臼。要等到完全痊癒後才能出院。」

  「半個月!」

  遠山又閉上了眼睛,再也不吭聲了。

  遠山的腰節骨剛複位,遠山和洪作便一起吃著清水太太為他們送來的午飯。飯後,兩人又睡下了。也許是昨晚睡眠不足的緣故吧,他們睡得格外香甜。

  近傍晚時,藤尾來了。他走進病房,臉上便顯出驚愕的神色,說:「怎麼啦?洪作,你也睡著?究竟誰是病人,豈不沒法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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