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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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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給遠山吃。」 「咳,就請遠山君忍著點兒吧,少吃一頓飯沒什麼大不了。做飯又要給家裡人添麻煩。」 藤尾說:「可我媽最樂意在這種場合臨時做飯。」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遠山說,「倒不如給我拿只瓶子讓我小便。」 「真不象話!不過這事好歹也得辦。好吧,無論什麼瓶子,我拿一隻來奉送!」 藤尾鬆手離開門板,走進屋裡。 載著遠山的門板暫停在藤尾家的門口。店子的大門已經關上。 不久,藤尾從側邊的便門走出來,把一隻瓶子遞給遠山,說:「你自己拿著!」 然後,他繞到門板的前端。 「誰知道是個什麼倒黴日子!」他說,「喂,夥計們,這夏夜已深了,咱們快趕路吧!」 不知不覺地,洪作也慢慢地憋了一肚子氣。他想早點兒趕回寺院睡覺。他說:「我都煩了。隨便怎麼都行,只求早一點辦妥。」 「別發牢騷!」藤尾說,「說到厭煩,我差點兒煩死了。本來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們是幫著你幹!」接著,他對大媽說;「對不對,大媽?」 大媽說:「是倒也是——不過,沒多遠了!」 遠山道:「別說什麼『厭煩』,『厭煩』的。要是厭煩,就扔下我不管好啦!放下吧!」 藤尾說:「你叫我們放下,可能放下嗎?」 「放下!」遠山重複道,「已經夠了!大家都回去!我不想再麻煩你們。喂,你們回去呀! 遠山大發雷霆了。這一下,他倒占了上風。 大媽說:「你說些什麼!你叫放下就放下,沒那回事!」 遠山說:「行了,沒關係!放下!」 「討厭!」洪作大聲喊道,「人家照顧你,你就別出聲!」 「喂!洪作這小於,你別說大話!要我再教訓教訓你嗎?——啊,痛!痛!」 「哼!你瞧,痛吧?」 「痛死啦!」 「肯定痛!骨折嘛!既然痛定了,就別嚷痛啦!知道你痛。痛的就你一個人。別尋求同情。」 「啊,痛啊!痛!痛!」遠山直哼哼。 洪作申斥道:「知道啦!」 大媽說:「你呀,生著一副大少爺的面孔,可說起話來和臉孔不合,怎麼這樣狠心!遠山君叫痛,就真是痛得厲害呀!」 在清水接骨院所在街道的拐角上,一個警察走過來,探視著遠山的面孔,說:「這人怎麼啦?」 「斷了五、六根骨頭,我們正要把他送進那邊的接骨院。」 「怎麼斷的?」 撞了柱子。 「撞柱子?是不是發瘋了?」警察說,「清水先生家裡還沒睡嗎?」 說完這句話,警察看見了藤尾。 「你是藤尾的兒子吧?」 「對。」 「這是你的朋友?」 「是的。」 「既是這樣,剛才的那些話就靠不住了。大約他是喝醉了酒,掉在溝裡摔傷的吧。 警察說完,踱著極慢的步子朝對面走去。 藤尾說:「不相信呢!」 「你瞧瞧,」大伯說,「都因為你夾在裡面,誰也不信任咱們了。」 清水接骨院的練武場裡已經熄了燈,大門也關得緊緊的。洪作敲著門,一遍又一遍地喊叫:「請開門!請開門!」 「是哪一位呀?」 裡面傳來了醫生太太的聲音。 洪作說:「把剛才那個骨折的病人抬來了!」 醫生太太說:「不是說明天嗎?」 「本來打算明天送來,不過還是今晚送來了。請收下吧。」 「真沒辦法,這種時候!——哎,既然來了,就請進吧。我早說過啦,先生不在家呀! 「好象很痛。」 「先生不在家,再痛也沒法子。今晚只好忍耐了。」 病人覺痛嗎? 門開了,穿著睡衣的醫生太太走了出來。她說的話與先前大不相同。先前她還那般殷勤地勸他們把病人送來住院,可現在果真送來了,她卻極其冷淡。 醫生太太囑咐說,「請留一個人照看病人吧。」 藤尾和洪作都面帶難色,不肯答應。 「請照看我吧,啊?」 遠山在一旁說道。這一回他的語調又成了哀求。 藤尾說:「沒有辦法!那麼,洪作,你照看他吧。寺院那邊,我回家後會打發店裡的人去通知。」 洪作說:「行!那麼我們睡在一塊兒吧?你可別老是叫痛呀!」 在這種場合下,洪作一向是通情達理的。 這一晚,為了照看遠山,洪作就睡在清水接骨院練武場旁邊的病房裡。這名不符實的六張鋪墊大小的病房裡,並排置著兩張床。寢具潮濕,睡在上面怪難受的。然而,洪作一躺下,馬上睡著了。 拂曉時,洪作被遠山叫醒了。 遠山問道:「不要緊吧?」 洪作說:「什麼要緊不要緊?」 「你大叫大嚷,高喊『救命』!」 「我喊救命?」 「別開玩笑!你這傢伙真不配別人關心你。你不是要行兇嗎?」 過一會兒,遠山又說:「你把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吵得我受不了。」 「是嗎?磨牙齒?」 說完這句話,洪作馬上又睡著了。天大亮後,他又被遠山叫醒了。 「起來吧!不早了!——不是睡過很久了嗎?」 「別吵!讓我再睡會兒。」 「你可是來照看我的!可你光顧自己睡覺呢!——我睡不著。」 「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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