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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因此,儘管洪作挨了好幾拳,但他並沒有服輸。他想,只要能抓住對方身體,無論如何可以扭轉局勢。然而,遠山非常敏捷,洪作怎麼也觸不到他的身體。

  洪作橫下心,朝遠山猛撲過去,刹時間,覺得自己的左右頰上乒乒乓乓一陣響,他的身體應聲東搖西晃。接著,他又挨了好幾拳。

  這完全是單方面的打擊。洪作不由得感到頭腦發暈、雙腿發軟,但他的神志仍很清醒。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倒下。

  不知何時,來了十來個學生,遠遠地圍觀這場鬥毆。

  洪作倒下了。他沒弄清怎麼會倒下的。在他的右頰受到幾下重擊的瞬間,他神志尚明,只覺得一下子變得很輕的身體往上飄浮起來。他覺得上升的高度並不大,然而身體卻摔倒在地了。

  洪作倒地後一動不動。他懶得爬起。他覺得,躺在地上很舒服,悠然自在。

  洪作往上窺視遠山的臉,只見他粗聲喘著氣,想說些什麼,但因為氣喘得厲害,說不出話來。

  「怎、怎飛怎麼樣?」遠山說,「見、見、見玲子!」

  遠山雙手叉腰,以勝利者的姿態站立著。

  洪作仍不動彈。他從下面仰視著遠山的臉,但並不打算挪動身體。也許,他並非不想動彈,而是無法動彈。

  「給我水。」洪作說。

  「什麼!」

  遠山說著,伸腳往洪作的頭上踢去。洪作在覺痛的一瞬間,死死抱住遠山的腳。他想:「對啦!這才是鬥毆的高潮!」

  多虧遠山踢了他的頭,洪作才從半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了。

  洪作抱著遠山的腳,支起上半身。遠山自上而下地打擊他,但他始終沒有鬆手。洪作緊緊鉗住遠山的腳,往下一蹲,不知不覺之間,使出了過背摔。於是,遠山的身體貼著洪作的背翻了個邊。

  洪作把遠山拉起。遠山剛站起身,洪作便用腳猛掃他的腿部,趁遠山手支雙膝跪倒在地之機,居高臨下地揍他幾拳。

  洪作一直沒有放開對方的身體。遠山又爬起身。洪作不知又使了個什麼招數。兩人揪在一起,倒在地上。

  兩個身體在地上翻滾。滾一陣,兩人又同時站起。洪作鬆手放開了對方的身體。冷不防,他又受到了遠山的拳擊。於是,他東倒西歪地踉蹌了幾步,然後又跌坐在地上。

  洪作看見遠山背靠松樹,半張著嘴喘氣。看來他也是利用鬥毆的間隙在小憩片刻。遠山的一隻衣袖被撕成了碎片,他光著一隻膀子。

  洪作凝視著背靠松樹的遠山。幾秒鐘以前他們還是竭盡全力鬥毆的對手。然而,令人費解的是,洪作並沒有把遠山視為仇敵。當然,他並非絲毫不懷敵意,但只要對方不發動進攻,他便不想主動攻擊。

  遠山從腰間解下毛巾,頻頻地檫著嘴唇。血從他的口角流出。洪作想起來了,這是剛才他把遠山按倒居高臨下狠揍的結果。

  洪作仍然坐在地上,晃晃腦袋,然後用雙手捂住臉頰。他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作痛。

  圍觀的學生已從原來的十來個人增加到三十人左右,他們分佈在倚靠著松樹的遠山和坐在地上的洪作周圍,形成一個大圓圈。他們肩上都掛著書包,看來這些三、四年級的學生們是來上補習課的。

  「喂!」

  遠山把臉轉向他們,大喝一聲。大圓圈立即潰散了。接著,大家啟步離去,但走到稍遠處又都停了下來。

  「混蛋們,站在那兒幹嗎?」

  遠山粗聲野氣地怒吼著。學生們又開始走動,但這一次他們又沒走出多遠。他們再次停下,回頭向這邊張望。

  此時,洪作對面走來一人,洪作認出他是宇田。他想:「糟了!」當他看到宇田身後還跟隨著兩個學生,他馬上意識到是他們去教師辦公室報告了他和遠山的格鬥。

  宇田慢騰騰地走著。他的步法與平時無異,但洪作見了卻覺得可怕。

  洪作想立起身子,但腰部一陣劇痛,他只好坐在原地不動。既然事已至此,坐著和起立都是一樣。

  遠山忙不迭地把被撕破的上衣袖子拾起來,套在胳膊上,把上衣紐扣扣好,迎候宇田到來。洪作是畢業生,遠山是在校生,兩者有所不同。不過,即使作好了這些準備,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袖子被撕破了,一望便知,嘴裡往外滲血,也瞞不過去。

  洪作坐在原地不動,從口袋裡掏出蝙蝠牌香煙,叼在嘴上。其實,他並不怎麼想抽煙,但下意識地採取了這種態度。

  宇田走過來,站在洪作和遠山之間,首先把目光投向洪作,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然後,他把臉轉向遠山,照樣把他盯了一陣,遠山耷拉著腦袋,裝出一副老實相。可是,他剛垂下兩條胳膊,破袖子就滑了下來,於是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把它按住。總之,這是一副殘兵敗將的模樣。

  「煙味好嗎?」

  宇田的聲音傳到了洪作耳中。

  「和朋友打架,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然後抽支煙,不知這煙味怎麼樣?我在這方面沒經驗,不過,可想而知是很香的吧。」

  洪作把香煙在地上檫熄,扔掉。

  「這是中學校園,把抽剩的煙頭扔在這兒,可就麻煩了。」

  洪作馬上拾起煙頭,把它塞進柔道服的系帶裡。

  宇田說:「我還不知道你打架很有兩下子!遠山愛打架,早有所聞,但還不知你也有這本領。把遠山打成這副狼狽相,幹得真漂亮!」

  「我沒敗!」遠山抗議道,「我怎麼會敗在這傢伙手下?」

  「呵!」宇田抬頭望著遠山,「嘴上還在淌血呢!快檫掉。」

  於是,遠山用手掌在嘴邊檫了檫。

  「就嘴唇裂開了。」

  「袖子也撕破了。」

  「袖子破了,這無所謂!這傢伙嘗了我兩輪拳擊的滋味。再給他一輪,他就會趴地不起了!」

  「趴地不起?」

  遠山說:「再揍他一輪就叫他斷氣!」

  「別說笑話!」洪作反駁道,「就憑你這幾下子能叫我斷氣?——好吧,咱們再試試,怎麼樣?要叫你斷胳膊斷腿!」

  他想:「再來一次,我真要折斷你一隻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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