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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正如宇田所說,七、八、九三個月,沼津的街道將為來自東京的人們所佔領。沼津鎮將不成其為沼津鎮。本鎮的人將變得稀少,西餐館、茶館和海濱浴場都將充斥著洗海水浴的賓客。有時候連書店也被東京來的學生們塞滿。那些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行人,一看便知爹都是些衣著時髦的都會居民。

  「什麼時候動身?日期確定後請通知我。」

  宇田說完,往對面走去。然而,洪作想:「七月底以前不能出發。」他想找個藉口把動身的日期延至七月底。

  在浴室門口,洪作被遠山叫住了。這一天異乎尋常,在練武場內不曾見到遠山。

  遠山說,「這幾天我找你,可連你的影子也見不著。你在幹什麼呀?」

  「下鄉去了一趟。」洪作說,「倒是你自己沒有參加今天的訓練!」

  「眼下正考試,哪有功夫練柔道!一籌莫展。」遠山顯得心事重重。

  「考第二次,該輕鬆些了吧?」

  「輕鬆什麼呀?比去年難多了!不過,就因為是考第二次,我想會讓我及格的。決不會叫我兩次不及格。」

  「你是說照顧你?」

  「別說刻薄話!——哼!沒什麼!及格不及格,也不過是期末考試。沒什麼了不起。」

  「你說你找我,一定有事。是向我討教英語吧?」

  「不至於糟到向你討教的地步!我自以為英語還能對付。」遠山接著笑了,說:「我的確有要緊事找你。這事有點兒驚人,玲子說她想見你,而且是非見不可!」

  「撒謊!」洪作說。

  「你當然認為是撒謊。我起初也不相信。我想:准是弄錯人了!可又不像是弄錯了。我左盤右問,她說來說去還是象你。——我大吃一驚!看來她給客人送肉排什麼的,弄得頭腦有點兒不正常了。居然說什麼『我要見他』,這象什麼話!」說到這裡,遠山「哇」地怪叫一聲,又說:「整個世界都不正常了!那位玲子居然說想見你!」

  「你怎麼說的呢?」洪作問。

  遠山鄭重其事地說:「她懇求我為她引見,我只好答應照辦。受人之托,有什麼辦法!——你到千本海濱去見她吧。」

  「見了面怎麼辦?」

  「這我怎麼知道?她要見你,總有事情吧。」

  「討厭!」洪作說。接著,他自己也感覺到熱血直往臉上湧。他紅著臉說:「真討厭!和那種人見面!」

  「討厭?——你怎麼臉紅了?」

  遠山注視著洪作的臉。洪作覺得遠山這麼看他是不懷好意,十分可惡。

  「真不願意?」

  「不願意。」

  「好吧,既然是真不願,今晚我就對她這麼說。剛才你是怎麼說的?『真討厭!和那種人見面!』——我就照樣傳達。怎麼樣?」

  洪作沉默著。

  「玲子那丫頭會哭的!平生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對方卻說:『和那小妖精見面,討厭!』她聽了准哭啼個沒完。——光哭哭還算好,說不定還會在千本海濱跳海自盡呢!被你說成『小妖精』,難免投海一死的!」

  「我幾時說過什麼『小妖精』?我沒這麼說!」

  「不錯,你沒說『小妖精』。可你等於說了。你說:『真討厭!和那種人見面!』你的確說過!」

  「你管她叫『那種人』,這叫法就有那一層意思。『那種人』究竟意味著什麼?玲子是個純潔的姑娘。在你眼裡她也許不很出色,可她有一顆潔白無瑕的心。瞧瞧她的眼睛!瞧瞧她的嘴唇!還有她那動人的笑!藤尾也好,木部也好,都對玲子著迷了!」

  「你不是也迷上了嗎?」

  「是啊,我也著了迷。我喜歡她!」

  那麼,你去見她吧!

  「叫我去!叫我代替你去!多承關照。我每天去吃肉相蔔,每天去見玲子。行!」遠山朝四周看了一下,「你竟然侮辱她!你不願見她,乾脆說不想見就得了!——你說『那種人』是什麼意思?我只是出於誠意,才把她的心意轉達給你,人家連一塊肉排也沒請我吃!我代表玲子向你挑戰!」

  說著說著,遠山激動起來了。不知怎麼回事,說到玲子,遠山便如同喝下了興奮劑。他臉色發青。洪作以前不曾見到遠山如此激動。

  洪作眼睜睜地看著遠山把上衣紐扣一顆顆解開。

  遠山解開上衣的最後一顆紐扣時,洪作眼前出現了一個挑釁者。遠山擺出一副伺機進攻的架勢,慢慢地向右迂回。他眼裡佈滿了血絲。

  「喂,等等!」

  為了應付遠山的挑戰,洪作邊說邊向左迂回。洪作多少感到有些理虧。他也知道,皆因自己出言不慎,遠山被激怒了。

  「喂,等等!——別發火!」

  「晚了!」遠山說,「想想你剛才胡說了些什麼!這可不是開玩笑!」

  「等等!」

  可是遠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洪作眼看遠山挺起身子,突然逼近幾步,說時遲那時快,他感到左頰重重地挨了一拳。洪作踉蹌了幾步,緊接著,第二拳又落在他的右頰上。

  挨了狠狠的兩拳以後,洪作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因為沒還手才挨了打。不取勝就得挨打,兩相爭鬥,不想挨打,就必須取勝。

  洪作站好架式。這時,他的左頰上響了一拳。繼之,右頰上又響了一拳。奇怪的是,他毫無招架之功。每當他被揍得往右或往左踉蹌,遠山的拳頭便一連串接踵而來,他怎麼也避不開。

  遠山擅長毆鬥是遠近聞名的,他自己也為此自鳴得意。這一帶經常可以聽到有關他的傳聞:他曾經和從名古屋來到千本海濱參觀旅行的學生鬥毆,揍倒三個人,自己逃之夭夭,他去附近的村莊參加村祭活動,和當地的青年們打架,打脫了對手的門牙,等等。

  論柔道,洪作顯然比他高強。洪作經常和遠山搭檔訓練,雖然訓練中各有勝負,但洪作自信,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每戰必勝。他只須施個左路的貼身跳腳拱腰摔,就能輕鬆自如地將遠山笨重的身體摔倒。所以,在平時的訓練中,洪作礙于朋友情面,很少使用這一招。在一般情況下,他採用左路的拉手過背摔攻擊遠山,有時得勢取勝,有時背起遠山,反被其壓倒丁。在拉手過背摔的訓練中,遠山是個挺好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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