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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洪作默默無言。可是,他的心卻被蓮實的一番話深深打動,一種輕微的醉意滲透了他的全身。

  老闆娘這次不再說「不行」了。蓮實那激動的表情和熱情的語調,使她難以說出口。

  吃完第二份肉排,為了送蓮實乘下行的東海道線列車,三人離開了「清風莊」。

  「留在這裡過失學生活,還不如上金澤來為好。四周全是高校學生,也是一種鞭策呀。」蓮實邊走邊說道。

  「讓我考慮考慮吧。」洪作說,「還要跟父母商量一下。」

  「和父母商量可就難辦了。肯定不會同意。你得悄悄地來。」

  「我不說出內情。」

  「不談真情,也會制止你。不如先到金澤,再寫信告訴父母,來個先斬後奏,怎麼樣?這樣一來,同意也罷,反對也罷,反正你已身在金澤,木已成舟了。」

  「就這麼辦吧,洪作。」遠山插嘴說。

  洪作沒吭聲。

  「反正是過失學的日子。在哪兒都一樣。要是我,准會去金澤。」

  也許遠山認為反正是別人的事,所以一味慫恿。

  洪作心中估算了一下寫信與在臺北的雙親商量並獲得答覆所需的時間,說:「去不去,八月份決定。」

  「要來最好趕早。七月底,在京都將舉行高專大會。大會前一個月的訓練很艱苦。你和我們一起參加大會前的突擊訓練,然後一起去京都,那多好!從京都返回後,便開始夏季訓練。訓練期從七月底開始到八月中旬為止。如果實在趕不上……」

  「大會結束以後還有訓練?」洪作問道。

  「對。如果在大會上取得優勝,夏季訓練便是為了充實提高。如果得不到優勝,便要為參加來年的大會作準備,開展大量的訓練。我們會累得站在宿舍的樓梯上,登不上去。」

  「那麼,怎麼上樓呢?」

  「……」

  「哦。爬上去!」

  「夏季訓練結束後,我將去能登的中學當教練。你也一起去,多有意思!能登是個好地方,魚也好吃。白天練柔道,晚餐飽食鮮美的魚,然後美美地睡一覺。」

  蓮實所說的情況。洪作總覺得與失學者的生活不相干。似乎根本沒有學習的時間。

  「暑假你不回家嗎?」遠山問。

  「回家呀!」蓮實答道,「不過只在家裡待兩三天。這家呀,還是不要久住為妙。住長了就會習以為常——父母親似乎都是隨順習慣的——讓他們認為我是暑假不回家的孩子,不就得了。」

  遠山說:「洪作根本就不回家。他家裡人在臺北。」

  「根本不回家嗎?」蓮實吃驚地把臉轉向洪作。

  洪作道:「不回家。」

  蓮實說:「那才好呢!和四高柔道隊的隊員比起來,你比誰都夠條件。我們這些人在新年和春假也都得回家。雖然是兩天三天的,但總得回去。不回去就麻煩了!我有幾個朋友,也住在柔道隊,他們的母親對柔道隊的集訓時間一清二楚,訓練一結束,她們馬上來到金澤,把孩子帶回家去。」

  「象我這種情況,不會耽誤學習嗎?」洪作問。他提出了對自己至關緊要的問題。

  「沒問題!不過,最好陪同我們訓練到八月份。通過這次訓練可以大大提高技藝。如果終究要來金澤,放棄八月份這次訓練機會未免太可惜啦!」

  「在那段時間裡,沒法子學習吧?」

  「大概沒法學。實在沒有學習的餘地——你倒是可以從九月份開始學習。你不自覺地學,我們也會督促你。我們會輪流到你的住所監視你是否在用功。有時還會給你捎東西呢。」

  「從九月起就能讓我專門念書嗎?」

  「最好白天抽出一小時上練武場。輕輕鬆松地練一陣子,不至於妨礙學習。然後專心致志地念書。」

  遠山火上加油似地對洪作說:「難道還不理想嗎?」

  蓮實說:「剛才說的大天井先生這些人,無論別人怎樣勸阻,也不肯放棄柔道訓練,但就是不肯念書。每次去探視他們,老見他們在睡懶覺。向他們提出忠告,反遭頂撞。他們說,『論資格,我還是你們的前輩呢!』」

  來到車站,蓮實說:「不用進站啦。買站臺票太不值。好吧,等著你們來!——過幾天寫信聯繫吧。」

  蓮實走進了檢票口。洪作和遠山覺得,身邊突然缺少了一個生機勃勃的人物。

  洪作返回寺院,走進自己的房間。然而,不知為什麼,他興奮得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蓮實這個小自己一歲的青年,和他以前會見的所有同年者相比,身上具有某種特殊的東西。他具有一種使他完全不同于金枝、藤尾、木部這些夥伴的氣質。

  蓮實比洪作小一歲,卻已經是高校的二年級學生了。看來,他念完中學四年級就考進了高校。儘管如此,他卻絲毫不象一般高材生,動輒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他開口不離柔道。柔道以外的事,諸如學校、課堂以及金澤市的情況,他隻字未提。在這方面他是不折不扣的。

  「練習量決定一切的柔道。」

  一想起這句話,洪作就感到一陣醉意。這麼一句話,怎麼會具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呢?

  蓮實心目中的柔道,恐怕和洪作這幫人心目中的柔道是截然不同的。不准吸煙、不准喝酒。還不止如此,蓮實還千真萬確地說過:「女人這種人物,只當這世上不存在!」

  洪作同樣從這句話裡感到了魅力。每天總有那麼一兩次,有關女人的念頭從他腦子裡一閃而過。而且,這念頭總是伴隨著無止境的欲望而來。驅呀趕呀,無濟於事,女人還是向他眼前撲來!

  「女人這種人物?只當這世上不存在!」

  的確,若能忘掉她們在世上的存在,那無疑是最理想的事情。然而,縱使你千遍萬遍地說「不存在」,她們實際上還是存在的,所以說這話沒有道理。不過,忘卻其存在比不忘其存在好得多。連玲子的存在也要忘掉。不忘她可不行。應該忘掉她!

  洪作在床上輾轉反側。他很想嘗試一下蓮實所說的練習量決定一切的柔道。蓮實那幫人似乎從不過問學業,只是一味地練柔道,這種做法與只顧學業、不問柔道相比,更合洪作的志向。

  然而,要參加那種柔道訓練,首先必須考入四高。那卻是件棘手的事,無論如何得突破入學考試這一關。不作十分的努力,是難以如願如償的。也許,正如蓮實所說,與其在這裡過失學生活,不如去金澤有利。

  下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洪作上宇田老師家作客。宇田從正門走出來,說:「去那邊走走怎麼樣?」

  說著,他立刻步下臺階來到土間。他身穿碎白點花紋的和服,腰間層層纏帶,使人覺得書生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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