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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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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你不是說過喜歡洪作嗎?」 「我是這麼說的嗎?我只是說,較之遠山,我還是喜歡洪作。」 「要是愛他勝過愛我,他豈不是全日本你最喜愛的人了?」 玲子不理睬遠山,問老闆娘說:「可以送菜嗎?」 說完,她立刻象逃跑似地起身下樓去了。洪作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雖說是玩笑,但他還從來不曾被異性選擇為喜愛或嫌惡的對象。 這時,蓮實說:「女人是禁物。」 這話講得唐突。但正因為唐突,這話使人覺得很肯定。 「我們盡可能不和女人說話。母親或妹妹自當別論,但對其餘的女人一概敬而遠之。最好把女人當作世界上不存在的人物。」 「說這種話,豈非無理?女人占人類的一半哪!」老闆娘用男子般的口吻說。 「是啊,所以挺為難。無論到什麼地方,總有女人。」 「這當然!一你們究竟為什麼這樣害怕女人?」 「如果想女人,就沒法練柔道。還是認為女人不存在吧!」 「奇談怪論!」 蓮實說:「不,這不是我說的話。剛到柔道隊,高年級同學首先便這麼囑咐我們。此後的三年中,我們的確是認為這世上不存在女人。不如此,就練不好柔道。理髮取什麼樣式要為訓練著想,選擇不易使頭部受傷的一種。儘管也叫理髮,但是,理一般的式樣,就會妨礙訓練。所以,剪頭髮要恰到好處。你們瞧,就象我這頭。」 聽了這話,大家朝他頭上看去,果然,發形與眾不同。頭髮象鳥巢似的。 蓮實又說:「要是想到世界上有女人,頂著這樣的頭就沒法上街了。」 「的確是個怪頭。為了不受傷,理成這種樣子!」 老闆娘把蓮實的頭髮仔細打量了一陣,又說:「看來看去還是覺得怪。不過,就是理這種頭,也會有女人喜愛。哪會全無指望?」 「哎,鼻子破了,耳朵也缺啦!破鼻子的不算多,耳朵卻毫無例外地要缺損。柔道隊員全都損壞了耳朵。喏,瞧我的!」 蓮實把臉稍稍側轉,給大家看亂髮之間顯現的耳朵。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處。 「喏,象木耳吧?」蓮實說。 「真象!」老闆娘感受頗深地說。 玲子來送炸肉排,她把盤子放在桌上後,也朝蓮實的耳朵瞅了一眼。那耳朵失去了原來的形狀,成了個奇形怪狀的肉塊。正如蓮實所說,若要形容得當,只能將之比作木耳。 「喏,你們瞧,這邊的耳朵也一樣。」 蓮實給大家看另一側的耳朵。它也同樣變成了木耳。 「要是認為女人不存在,耳朵破成這樣也不在乎。要是意識到女人的存在,誰願意把耳朵弄成這樣呢?」 「怎麼會弄成這樣呢?」老闆娘問道。 「是在鋪墊上檫的。無論誰,只要進了四高柔道隊,十天之內准要做這種動作。即使不磨檫兩側。也少不了磨檫一側。要問用哪一側好,回答是兩側都用為妙。這是因為可以隨情況不同而變換使用頭的兩側。咱們來試試吧。」 蓮實站起身,把桌子推到一角,讓遠山仰臥在鋪墊上。 「按壓也好,扼制也好,我都必須靠在遠山君身體側面。可是,遠山君用腳阻止我這樣做。在這種情況下,我得以頭部先進入位置。」 蓮實避開遠山的腳,用臉的一側沿遠山的身體滑過去。 「喏,瞧吧!」蓮實說。 的確,蓮實的半邊臉在鋪墊上滑行,一直進到對方的胸部。 「這是母親教的本領。」老闆娘說。 接著,她似乎恍然大悟,說道:「快停下!這裡可不是練武場。」 三個人把桌子搬回原處,開始吃肉排。 老闆娘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非這樣練習柔道不可?」 「不知道。」 蓮實的回答很簡短,因為他的嘴裡塞滿了肉排,把雙頰撐得鼓鼓的。 「你說不知道?這不是你自己幹的事情嗎?」 「就是不知道。」 不見得不知道吧!老闆娘以平素沒有的執拗勁頭刨根挖底地問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想過,可沒想通。所以不想它了——少想事為好!」 接著,蓮實揚起臉,又說:「不光是我,大家都一樣。決心萬事不究。進入四高柔道隊的第一天,高年級同學就關照我們:『別以為是來做學問的,是來練柔道的!只當這世界上沒女人!懂嗎?要萬念皆空!』」 說完,他把剩下的肉排塞進嘴裡,說:「真好吃,這東西!」 老闆娘拍掌召喚玲子,吩咐她添一份肉排。 「這一份算我請客吧。」她說。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歎了口氣,說:「話雖這麼說,可這學校真了不得!居然有人往那火坑裡跳!不學習,光練柔道!」 「想起來,這話有道理。我也有同感。所以要萬事休想。想來想去,柔道就練不成了。倒不是想當柔道家。 我的目的不過是在高專學校大會上取勝。不過,我們想培養一種練習量決定一切的柔道。我認為這種柔道是存在的。這種柔道存在與否,我們若不親身體嘗,便沒法知道。我決定辦這件事。象我這樣的人,個子矮,氣力小,完全缺乏素質。考進四高以後,我才第一次穿上柔道服。所以,除了讓練習量說話以外,別無他法。怎麼樣,同心協力好嗎?對我來說,參加高專大會還有兩次機會。我希望能在這兩次高專大會上獲勝。你們也拼出一生中的三個年頭,在四高練武場度過這些日子,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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