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勇敢的船長 | 上頁 下頁
四七


  「你也從來沒有問過呀,哈維。你想聽的話,哪天我跟你說說。來一個糖漬橄欖怎麼樣?」

  「屈勞帕說世上最最有趣的事就是發現別人如何謀生。重新像像樣樣坐下來吃一頓真不賴。不過我們吃得也很好。只是在紐芬蘭淺灘都用大杯子盛吃的東西。屈勞帕給我們準備的伙食是一流的。他是個了不起的人。還有丹,那是他的兒子。丹是我的夥伴。還有薩爾脫斯伯伯,老談什麼肥料,老給我們朗讀『約瑟篇』。他到現在還一口咬定我的腦子出了毛病。還有可憐的小個兒賓,他的腦子倒真是出了毛病。我們在他面前不能提起約翰鎮,因為……

  還有,喔,你們一定得認識認識湯姆·潑拉特,朗傑克和梅紐爾。是梅紐爾救了我的命。我很遺憾他是一個葡萄牙人,他談不太多,不過他是一個很好的音樂家。他看見我漂在水裡就把我撈了起來。」

  「真奇怪你的神經質毛病居然一點也沒有發,」切尼夫人說。

  「可不是嘛,媽媽?我幹起活來像牛馬,吃起來像豬,睡起來像死人。」

  這真讓切尼夫人受不了,她又開始想到了鹹鹹的海水中漂浮著一具屍體的幻影。她到她的單間臥鋪裡去了。哈維卻倦縮在他爸爸的身邊,解釋他對「海上號」夥伴們的感激之情。

  「哈維,你可以信賴我,我會盡一切可能替這夥人做些事的。聽你說,他們好像都是一些好人。」

  「船隊裡最好的一些人,你可以到格羅薩斯脫去問,」哈維說,「不過屈勞帕至今還以為是他治好了我的腦子毛病。關於你,關於我們的私人列車以及所有別的事情,我只讓丹一個人知道,而且我也吃不准丹是否完全相信。明天我要讓他們大吃一驚。我說,能不能讓「康斯坦塞號」直接開到格羅薩斯脫去?媽媽看上去不太適宜走動。還有明天我們還一定得結束卸貨的活。伏弗曼買下了我們的魚。你瞧,這一漁季我們頭一個離開紐芬蘭淺灘,所以一公擔可以賣到四元二角五分。我們不讓價。最後他們出了這個數。他們要我們快快卸貨。」

  「你意思是說你明天還得去幹活,是不是?」

  「我告訴屈勞帕我去幹活。我要去過磅,我把貨簽都隨身帶來了。」他朝油膩膩的筆記本看了一眼,顯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差點讓他父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據我計算,還剩下三百公擔,不,有二百九十四到二百九十五公擔還沒有卸。」

  「那雇個替工吧,」切尼提了個建議,他想看看哈維有什麼反應。

  「那不行,爸,我是雙桅船上的貨簽員。屈勞帕說在數字方面我比丹有頭腦。屈勞帕是一個十分公正的人。」

  「嗯,要是我今天晚上不動『康斯坦塞號』,那你怎麼辦呢?」哈維看了一下鐘,指針已經走到十一點二十分。

  「那我就在這兒睡到三點鐘,搭乘四點鐘的貨車,他們一般擺脫船隊三點鐘就讓我們起身的。」

  「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我看我們能把『康斯但塞號』開到那裡,跟你們這裡的貨車同時到達。現在你最好上床去睡覺。」哈維在沙發上躺下,踢去了腳上的膠靴,還沒有等他父親替他擋去燈光就睡著了。切尼坐在那裡看著,一條甩在額頭上的膀子遮住了兒子年輕的臉。

  切尼在千頭萬緒中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作為一個父親,他可能有些地方疏忽了自己的責任。

  「一個人冒最大危險的時候,往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說,「它很可能比淹死更加糟糕,不過我不以為這裡邊有什麼危險,我看這裡邊沒有什麼危險。假如真是那樣的話,我怎麼也報答不了屈勞帕,就是這麼一回事,我看沒有什麼危險。」清晨一股新鮮的海風拂入車窗,「康斯但塞號」停入格羅薩斯脫貨車之間的一條側軌上,哈維已經去上班了。

  「這下他會重新掉到海裡去給淹死的,」母親傷心地說。

  「我們去看看,萬一有這種情況,就扔給他一根繩子。我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為麵包而工作呢,」父親說。

  「胡說八道!誰指望他……」

  「呃,雇他的那個人指望他為麵包而工作。而且那個人這樣做多半是對的。」他們穿過一些擺滿漁夫油布雨衣之類的店鋪,來到了伏弗曼碼頭,海上號正停靠在那裡,它的那面在紐芬蘭淺灘掛的旗子依然在迎風飄揚,船上所有的人手都在燦爛的晨光中忙著做搬運工人。屈勞帕站在艙口那兒指揮梅紐爾、賓和薩爾脫斯伯伯吊滑車,朗傑克和湯姆·潑拉特管裝筐,丹把滿筐的魚推到船邊。哈維站在撒滿鹽花的碼頭邊上,他代表船方跟碼頭上的職員一起過磅。

  「準備!」艙下傳來幾個人的喊叫聲。「吊!」屈勞帕下令說,「啦!」梅紐爾說,「來啦!」丹把一筐魚推到了船邊。接著他們聽到哈維清亮的聲音,神氣十足報出魚的重量。

  等到最後一筐魚過磅以後,哈維從六英尺高的縱梁上跳到繩梯的橫索上,那是一條來到屈勞帕面前最短的捷徑,他把貨簽交給屈勞帕,大聲說道:「二百九十六公擔,貨艙出清!」

  「總數是多少,哈維?」屈勞帕說。

  「八百六十五。三千六百七十六元二角五分。希望工資以外我也能分到一份獎金。」

  「好啊,我不會到那個份上,說你沒資格得到獎金,哈維。你是不是到伏弗曼辦公室去走一趟,把我們的貨簽都帶給他?」

  「那個小夥子是誰?」切尼對丹說,丹對所謂避暑的客人,一些閑來無事的呆子提各種各樣問題已經習以為常。

  「算是貨物管理員唄,」他回答道,「我們在紐芬蘭淺灘的波濤裡把他撈了起來。他說他是班輪上掉下來的。他是一個乘客。不過他現在順便當上了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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