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勇敢的船長 | 上頁 下頁
三九


  那種誘惑力是無法抗拒的。「丹,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哈維說。「我會一生一世把它留在身邊的。」

  「這話我聽著也舒服,」丹說,他快活地哈哈大笑。接著他們的話題很快轉了開去。「看上去你的漁線好像給什麼東西牢牢牽住了。」

  「我看也是,給纏住了,」哈維說著扯了扯漁線,在他拉上來以前,他緊了緊身上的皮帶,聽得刀鞘的尖尖在坐板上卡嗒卡嗒作響,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事情不大對頭!」他叫道,「像是碰到了『草莓』底,可這兒全是沙底呀,是不是啊?」丹伸手過來用力扯了一下掂量掂量。「大比目魚不高興的時候往往這樣。那不是草莓底。你猛拉它一兩下。它跟著走了,准錯不了。我們還是把它拉上來弄個明白。」他們倆一起拉,一圈又一圈結結實實繞在羊角上,那個藏在水下的重物慢慢升了起來。

  「了不起的大傢伙,哦,拉呀!」丹哇哇大叫道,可哇哇大叫最後變成了驚恐萬狀的尖叫,原來露出水面的正是兩天以前葬入海底的法國人。漁鉤咬住他的右膈肢窩,他就直挺挺地在水中搖搖晃晃,露出了頭和肩膀,好不可怕,他的兩條胳臂披縛在身體兩側,而且他——他沒了臉。兩個男孩仰面跌入了船底,跌成了一堆,爬不起來,這時那玩意兒因為繩子收短了,在船邊一上一下地浮動著。

  「潮水,潮水把它帶來啦!」哈維嘴唇抖抖索索說道,兩隻手在戰戰兢兢摸索皮帶的扣子。

  「哦,天哪!哦,哈維!」丹呻吟道,「快!他是來取那東西的。讓他拿去。快讓他帶走。」

  「我不要它了,我不要它了!」哈維叫道,「我找不到皮帶的扣子。」

  「快,哈維!他就拉在你的漁線上!」哈維坐起身來解下了皮帶,面對著那個沒有臉,頭髮卻在冒氣的頭。「他倒是一動也不動,」他對丹悄悄說道,丹偷偷拔出自己的刀子割斷了漁線,哈維則把皮帶遠遠地拋了出去。那屍體噗噗作響。飛快地沉了下去。丹這才小心翼翼跪起了身子,臉色比迷霧還要蒼白。

  「他是來取它的,他是來取它的。以前我看見過漁網撈起來一個腐爛的屍體,那時我並不怎麼害怕。可這次他是專門來找我們的。」

  「要是我沒收下那把刀該多好。那時他就到你那根漁線上來了。」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區別。我們都嚇得算是十年白活了。哦,哈維,你看見他的頭了嗎?」

  「怎麼沒看見?我永遠也忘不了。不過你瞧,丹,他不可能是故意的。那只是潮水的緣故。」

  「潮水!他是來取那東西的,哈維。可不,他們沉他下去是在船隊南邊六英里的地方,我們現在離船隊停泊的地方又有兩英里。他們告訴我,他身上系了一尋半鏈索,讓他沉下去。」

  「不知他用那把刀在法國海岸上究竟幹了什麼?」

  「總不是什麼好事。我猜他一定得帶著這把刀去受最後的審判,所以……你拿這些魚幹嘛?」

  「把它們拋出船去,」哈維說。

  「幹什麼?我們又不會吃這些魚。」

  「我不管。我在取下皮帶的時候,沒法不看他的臉。你釣的魚你儘管留下,我釣的都不要了。」丹什麼也不說,把他的魚也都丟掉了。

  「我看最好還是小心謹慎為妙,」他最後嘟嘟囔囔說,「要是霧能散去,我一個月不拿工資白乾也情願。下霧的時候周圍總有一些『唷呵鬼』和冤鬼之類的東西,晴天是看不到的。有點還算走運,他是躺在水裡浮著來的,而不是直挺挺走著來的。不過很可能他還會走著來的。」

  「別說啦,丹!我們現在就在他的頭頂上,但願我現在就太太平平在大船上,就算是給薩爾脫斯伯怕揍一頓我也認了。」

  「一會兒他們就會尋找我們的。把喇叭給我。」丹拿起了吹開飯號的洋鐵皮喇叭,不過沒吹手就放下了。

  「吹吧,」哈維說,「我可不想整夜都耽在這裡。」

  「問題是不知道他有什麼想法。岸上有個人告訴我,他從前有一次在一條雙桅船上,他們甚至不敢對平底船吹號,因為船長,不是當時那個船長,而是駕過那條船五年的一個老船長,他曾經爛醉如泥在船側淹死過一個男孩,從此以後船長把小船劃到大船側的時候,那個男孩老跟別人一起叫喊『平底船!平底船!』」

  「平底船!平底船!」霧中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他們又嚇了一大跳,丹手中的喇叭都掉了下來。

  「等等!」哈維叫道,「那是廚師在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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