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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七章

  第二天他們落入了許多帆船的包圍中,全都在緩慢地從東向西偏北的方向移動。他們剛想前往弗吉恩淺灘附近,迷霧彌漫起來,他們便下了錨,周圍看不見的般響起一片叮叮噹當的鐘聲。那裡並沒有多少魚可捕,只是有時平底船跟平底船在霧中相遇,能交換一些新聞。

  那天夜裡將近黎明,丹和哈維由於白天睡了大半天,醒過來,跌跌撞撞去「釣」煎餅。沒法說他們為什麼不公開去拿,只是他們覺得這樣吃起來更有味,而且還可以氣氣廚師。甲板下面的熱空氣和臭味把他們趕到了甲板上,身邊帶著他們的贓物,他們發現屈勞帕正在鐘旁邊,他把打鐘的事交給了哈維。

  「鐘聲別停下來,」他說,「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要真有什麼的活,我最好站在這兒弄弄清楚。」這個小小的叮噹聲在大海裡顯得那樣可憐,濃厚的霧氣似乎從四面八方壓過來,把它壓啞了。在鐘聲的間歇,哈維聽到一艘班輪的汽笛在尖叫,聲音也像是給捂住了一般,他對紐芬蘭淺灘已經有相當認識,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他突然想起了往事,儘管似乎很遙遠,卻還不寒而慄。那時一個穿櫻桃紅顏色運動衫的男孩——如今他作為一個漁夫十分瞧不起那種花裡胡哨的運動衫——如何愚昧無知和粗暴殘忍,竟說輪船要是撞翻一條漁船該多有意思。那個男孩有一間頭等艙,浴室裡有冷熱水,每天早上要花十分鐘時間在一份金邊的菜單上挑選飯菜。可現在同一個男孩——不,該說是他那個年紀大好幾歲的哥哥——四點鐘就起來了,海上還剛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曙光,他穿著劈啪作響的油布雨衣,錘擊著一口鐘,那口鐘比班輪上侍者搖的飯鈴還小,可這樣做卻實實在在是為了拯救寶貴的生命,因為就在附近不知什麼地方正有一個三十英尺高的船頭以一小時二十英里的速度一路沖來!尤其令人傷心的是,所有那些人們躺在裝飾華麗而又十分乾燥的艙房裡,根本就不會知道他們在早飯以前撞翻了一條船,殘殺了那條船上的人。因此哈維打鐘更加使勁了。

  「嗯,他們那只該死的螺旋槳有點慢了下來,」丹說,他剛才正在全神貫注吹梅紐爾的海螺,「不超過法律規定的速度,一旦我們都沉到海底裡去,他們也可以找到一些自我安慰。聽!船上在拉緊急警報!」

  「喔……嗚……嗡!」那是汽笛聲。「叮噹一叮叮噹」那是鐘聲。「呃一嗚!」那是海螺聲,但是海夭在乳白色的霧中融成了一片。哈維只覺得有一個物體在他旁邊移動,他的頭越抬越高,望著一個船頭濕漉漉的邊沿,仿佛像一個懸崖峭壁似的從霧中跳出來,就在雙桅船的頭上閃過去。它的前面有一個微微的水波在打轉,輕輕地蕩漾開去,當船頭升高的時候,現出一個長長的羅馬數字階梯——XV,XVI ,X VII ,XVⅢ等等,寫在橙紅色閃爍微光的船邊上。它前傾一下又帶著一種使人心都要停止跳動的「噝噝噝嗚嗚嗚」的聲音落了下去,那個數字階梯不見了;閃過一長溜包銅的舷窗,一股蒸汽噴來,哈維來不及躲閃,只能伸手去擋,熱水柱在「海上號」的船欄邊呼嘯而過,小小的雙桅船在急速打轉的旋渦中震顫和掙扎,這時班輪的船尾已經消失在霧中。哈維正以為自己要暈過去或噁心嘔吐,或兩者都有,忽然聽得轟的一聲,像是一根樹幹倒在人行道上的響聲,接著又傳來一個聲音,儘管很細小,像老遠地方打來的電話一樣輕,卻聽得真真的,那聲音像是一個人在拉長腔調說:「頂風停船!你們把我們撞沉了!」

  「那是我們這條船嗎?」他差點閉過氣去。

  「不!是那邊的一條船。打鐘!我們去看看!」丹說著跑去放平底船。

  一會兒工夫除了哈維、賓和廚師全部下了小船劃開去。不久就有一段被攔腰截斷的雙桅船前桅在船頭旁漂了過去。接著有一條綠色的空小船漂過來,撞在「海上號」的船邊,好像它想讓「海上號」把它吊上去。再下來又有什麼漂來,原來是一個人的上半截身子,頭朝下,穿著一件藍色的運動衫。

  賓臉色都變了!「噴」的一聲便屏住了呼吸。哈維拼命地打鐘,生怕他們隨時會沉下去,他們那夥人回來的時候,他一聽到丹的叫喊竟跳起來直撲過去。

  「傑尼·卡希曼號,」丹神經質地說,「給攔腰撞斷,翻了個底朝天,碎得稀裡嘩啦!離這裡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爹把老人救了起來。別人全完啦,包括他的兒子。噢,哈維,哈維,我受不了!我親眼看見……」別人把一個滿頭灰發的老人拉上船時,丹抱頭抽噎起來。

  「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救起來?」那個陌主人呻吟道,「屈勞帕,你為什麼要救我?」屈勞帕把他那只有力的手放在那人的肩頭上,那人看著沉默不語的水手們,眼睛裡露出瘋狂的目光,嘴唇抖索不已。這時賓夕法尼亞·勃勒特踏上前去開了口,這個人一旦薩爾脫斯伯伯忘了他的名字,同時又是哈斯京斯、裡奇或馬克維蒂。他的臉容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一個呆裡呆氣的傻瓜,而且成了一個聰明的老人,他用一種深沉有力的聲音說:「主所賜與的,主收了回去,讚美主吧!我是福音的牧師,把他交給我吧。」

  「哦,你是……是你?」那人說,「他們禱告我的兒子回到我的身邊!禱告九千美元的船和一千公擔的魚回到我身邊。要是你們剛才不管我,我的寡婦還能繼續相信上帝活下去,靠幹活混口飯吃,永遠不知道,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可現在我不得不親口去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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