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勇敢的船長 | 上頁 下頁
二二


  「那不是法國船,」屈勞帕說,「薩爾脫斯,你那倒黴的運氣纏住了你,比小桶蓋上的螺絲還擰得緊。」

  「我看出來了,那是阿比歇舅舅。」

  「真給你說對了,准沒錯。」

  「那是所有約拿邪魔中的大王,」湯姆·潑拉特呻吟道,「哦,薩爾脫斯,你為什麼不上床去睡覺?」

  「這叫我怎麼說呢?」可憐的薩爾脫斯說。這時那條雙桅船又給拋到海面上來了。

  它可不正是那條「荷蘭飛人號」,髒稀稀慢吞吞的「荷蘭飛人號」,甲板上每根繩索每根柱子全都是邋裡邋遢的。它那老式的後甲板有四五英尺高,像鞋子釘了一隻後跟,它那索具到處亂飛,疙疙瘩瘩糾纏在一起。就像碼頭邊的野草一樣。它正在搶風行駛,船身左右搖晃,好不可怕。它那支索帆掛了下來,被當作另一張前帆使用,過去別人這麼說他們,他們還罵那是造謠中傷呢。它的前帆杠還用牽索拴在船邊加固:它那第一斜桅翹起來,像十八世紀裝有大炮的快速帆船一樣;它那船首三角帆的帆杠是從水中撈起來,截去一段,用釘子釘,用夾鉗夾,湊湊和和再也無法修理。當這條船一顛一顛向前移動和它那寬大的船尾坐落下去時,活像一個蓬頭垢面又老又醜的壞女人正在斜著眼看一個漂亮的姑娘。

  「那是阿比歇,」薩爾脫斯說,「船上盡是杜松子酒和一些不法之徒,普羅維登斯的法官們都在等待機會抓他,就是從沒有抓到過他。他這是往密克隆島去,要到那兒去停靠。」

  「他會把船弄翻的,」朗傑克說,「這種天氣裡帆和索具都不齊全。」

  「不會的,要不他很久以前就完蛋了,」屈勞帕回答道,「看上去他正在算計把我們的船弄沉掉。那條船船頭下去的時候有點不大自然,你說呢,湯姆·潑拉特?」

  「像它這樣裝貨可不安全,」那個水手慢吞吞他說,「要是填塞船縫的麻絮滲出來了,他最好趕緊去加快泵水。」一個人影猛烈擺動著站起來,看樣子正在聲嘶力竭地咭咭呱呱喊些什麼。他把頭對著風,好讓聲音傳過來。

  一部灰白鬍子探出舷牆晃動著,傳來一個重濁不清的聲音,正在叫喊著什麼,哈維聽不懂,但屈勞帕的臉陰沉了下去。「他冒著折斷每一根桅杆的危險,給我們帶來壞消息。他說我們在轉風的時候會騎虎難下。可他的情況更糟。阿比歇!阿比歇!」他上下揮舞手臂,做了做打泵布的手勢,又指了指前方。那條船上的水手都嘻嘻哈哈嘲笑他。

  「你們在顛簸,砍去桅杆,趕快起錨!」阿比歇舅舅嚷道,「狂風來啦,狂風來啦,把你們這些格羅薩斯脫黑線鱈全部翻個肚皮朝天,那是你們最後一次出海捕魚啦。你們再也看不見格羅薩斯脫了,再也看不見了!」

  「完全瘋了,跟往常一樣,」湯姆·潑拉特說,「但願他別再盯住我們不放。」那灰白頭髮的傢伙還在哇哇叫嚷什麼公牛灣的跳舞和前甲板一個死人之類的話,可那條船已經漂了開去,再也聽不見了。哈維打了個寒顫。他看見了邋邋遢遢傾斜的甲板跟那些水手兇惡的目光。

  「吃水這麼深,要不了多少路就要漂到地獄裡去了,」朗傑克說,「真不知道他在岸上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是用拖網捕魚的,」丹向哈維解釋道,「他在整個海岸線上到處停靠,就是不到家鄉去,從沒去過。他在那邊南海岸和東海岸一帶做生意。」他朝無情的紐芬蘭淺灘方向點了點頭。「爹從來不帶我在那兒上岸。他們是一群蠻橫的傢伙,其中阿比歇最最蠻橫。你看見他的船嗎?唉,據說已有將近七十年了。是老式馬勃爾海德船中剩下的最後一條。他們現在再也不造那種後甲板了。阿比歇從不停靠馬勃爾海德,他不願意到那兒去。他就這樣到處漂流,到處欠債,到處用拖網捕魚,到處罵人,這你已經聽到過。他好多好多年以前就成了約拿邪魔了。他從印第安人船上弄來燒酒,喝醉了便專幹製造咒語和呼風喚雨之類的騙人勾當。我看他准是瘋了。」

  「今天晚上下去檢查排鉤也沒有用了,」湯姆·潑拉特說道,他聲音很輕,卻顯得很失望。「我寧可不要全部收入,也要看看他吊在舷梯上,我們『老俄亥俄號』在放棄鞭打以前就是這麼幹於的。六七十下,山姆·摩卡塔就能把他們打得皮開肉爛!」那條雜糟糟的「釘了後跟」的船如同喝醉了酒跳著舞隨風漂去,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它看。突然廚師用他那留聲機般的聲音大聲嚷道:「那是他自己死到臨頭才說那些話的!我跟你們說,他死到臨頭發了狂。瞧!」船駛進了三四英里以外一片讓陽光照得晃眼的水裡。可那片水陰沉了下去,消失在整個海面上,接著陽光又射過去,那條雙桅船也不見了。它掉人浪穀再也沒有出來。

  「天哪,它沉了下去!」屈勞帕喊叫著朝船尾跳去。「不管他們是喝醉了酒,還是頭腦很清醒,我們都得去救他們。把纜繩卷起來,起錨!快!」船首三角帆和前帆撐了起來,他們為了節省時間,飛快捲動纜繩,猛一下把鐵錨連根拔起,又一邊開船一邊起錨,船身震動了一下,把哈維拋到了甲板上。除非遇到這種有關生死的事情,他們是難得使用這種蠻力的,這時小小的『海上號』像個人一樣發出了抱怨聲。他們趕到阿比歇那條船消失的地方,除了兩三隻放排鉤的桶,一隻社松子酒瓶和一條上面裝火爐的平底船,什麼也看不到。

  「讓它們去,」儘管沒有一個人提醒他把它們撈上來,屈勞帕還是說道,「哪怕是阿比歇船上的一根火柴我也不要。看樣子全沉了下去。船上填絮一定有一個星期不起作用了,他們就沒有想到泵水。又有一條船帶著爛醉如泥的水手再也回不了港口了。」

  「這不挺好嘛!」朗傑克說,「要是他們浮到水面上來,我們還不得不救他們呢。」

  「我也這麼想,」湯姆·潑拉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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