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勇敢的船長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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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動,」那個小個兒氣喘吁吁說,「一動也不動。我什麼辦法都試過啦。」 「你前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些什麼呀?」丹說著指指橫七豎八的備用槳和平底船上的拉杆,全讓沒有經驗的生手堆在了一起。 「喔,那個嘛,」賓得意他說,「是一個西班牙起錨機。薩爾脫斯先生教我做的,不過就是它也不管用。」丹從船邊上彎過身去,不讓賓看見他在暗暗發笑,接著他在拉杆上擰了一二下,你瞧,鐵錨馬上起上來啦。 「賓,把錨收上來,」他笑著說,「要不它又會咬死的。」他們離開了他,讓他去用憂傷的藍色大眼睛仔細打量小小鐵錨的錨爪上掛滿的海草,讓他在那兒滔滔不絕地說一大堆感激的話。 「你說,哈維,我是怎麼想的,」當他們劃到賓聽不見的地方,丹說,「賓並不是個不開竅的人。他也一點不難弄,只是好像腦筋都用完了。懂嗎?」 「你是這樣想的,還是你父親有這種看法?」哈維彎腰劃槳時問道。他覺得自己正在學會如何輕鬆自如地劃槳。 「在這件事上爹沒有判斷錯。賓的的確確夠笨的。他不是那種真正的對人無害的白癡。這樣就對頭了,哈維,你現在劃槳平穩多了。我告訴你這些,因為你應該知道這些。他過去當過摩拉維亞教派的牧師。他從前叫雅克布·鮑勒。爹告訴我,他跟妻子和四個孩子住在賓夕法尼亞州什麼地方。賓帶了家裡人去參加一個摩拉維亞教派的聚會,多半是個野營會什麼的,一天晚上他們剛好住在約翰鎮。你聽到過約翰鎮嗎?」哈維想了一想。「是的,我聽到過那城市。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它跟阿希塔波拉一樣印在我的腦子裡。」 「那兩個地方都發生過大災難,這就是為什麼你都記住了,哈維。一個晚上他們一家子住的旅館跟整個約翰鎮全部完了。堤壩決了口,洪水氾濫,房屋漂浮起來,互相碰撞,沉下水底。我看過一些照片,可怕極啦。賓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親眼看見全家的人淹死在一起。他的腦筋從此以後就不管用了。他不相信約翰鎮遭了大難,因為在他後來悲慘的生活中,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光是帶著笑臉和疑惑不定的神色到處流浪。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做過一些什麼事情,就這樣他遇見了薩爾脫斯伯伯。伯伯那時剛好去阿利根尼城。我媽媽一半親戚都散居在賓夕法尼亞州。薩爾脫斯伯伯心腸好,收留了他,知道他遭的難,把他帶到東部,讓他在自己的農場上幹活。」 「怪不得昨天晚上小船相碰的時候我聽他把賓叫作農民。你的薩爾斯脫伯伯是個農民嗎?」 「農民?」丹叫喊道,「這裡到哈蒂·路斯之間的水都沖不掉他靴子上的泥垢。他是個鐵杆的農民。告訴你哈維,有一次到太陽落山,我一直在看他提水桶喝水,他旋動淡水桶塞子的模樣就像在拇母牛的乳房一樣。他就是這樣一個地道的農民。他跟賓在愛塞特附近經營農場。今年春天薩爾脫斯伯伯把地賣給了一個波士頓的闊佬,那個傢伙要造一幢避暑的別墅,伯伯得了一大筆錢,本來他們倆個傻傢伙可以一直對付著過日子,後來有一天賓所屬的庫拉維亞教派,發現了他流浪和定居下來的蹤跡,便寫信給薩爾脫斯伯伯。 不知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總之薩爾脫斯伯伯很生氣。他多半是個聖公會教友,可是為了不讓他們抓住,裝作是浸禮會教友,並且說他決不放棄賓,不讓任何賓夕法尼亞或其他地方的摩拉維亞教派團體來領去。前一次快出海的時候,他拖著賓來看爹,說他跟賓為了身體健康,必須出海去捕捕魚。我猜他認為摩拉維亞教派不會到紐芬蘭淺灘去尋找雅各布·鮑勒。爹同意了他,因為在他沒有投資專利肥料以前,三十年裡也斷斷續續在捕魚,而且「海上號」也有他四分之一股份。出海果然對賓大有好處。爹也養成了帶他出海的習慣。有一天爹說,賓總有一天會記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來,記起約翰鎮來,那時他很可能就會死去,爹是這樣說的。你別跟賓談起約翰鎮之類的事情,要不薩爾脫斯伯伯會把你扔到船外去的。」 「可憐的賓!」哈維嘟囔道,「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我怎麼也想不到薩爾脫斯伯伯一直照顧著他。」 「不過我喜歡賓,大夥兒也都喜歡他,」丹說,「我們應當照顧著他一點,所以我要先告訴你一聲。」這時他們已經靠近了雙桅船,其他小船拉在他們後面不遠。 「吃完飯以前不必把平底船吊上大船來,」屈勞帕在甲板上說,「我們馬上把魚加工後下艙。孩子們,快把桌子架起來!」 「看得比鯨魚留下的小窩還深,」丹說著眨了下眼睛,去張羅加工下艙的用具了。「你瞧自打早晨以來有多少船向我們靠來,他們都在等待爹的動靜。哈維,你看到它們沒有?」 「對我說來,它們全都一個樣。」的確,對一個不懂航海的人來說,周圍那些上下顛簸的雙桅船似乎都是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 「可它們不一樣。那艘髒稀稀的黃班輪,斜杠傾斜成那個樣子,是『布拉格希望號』。船主尼克·勃拉弟,是紐芬蘭淺灘上最最自私的人。我們要是撞在礁石上,你就知道他是個什麼角色了。過去一點是『白天眼睛號』,船長是傑拉德兩兄弟。那條船來自哈維奇,速度相當快,運氣也不壞,不過爹就是在墳場裡也能找到要打的魚。還有那一溜三條船,是『瑪奇·斯密司號』『玫瑰號』和『伊迪絲·沃倫號』,都來自我們的家鄉。我看我們明天早晨還能看到『阿培姆·提令號』。爹,是不是?它們都是從怪水灘那兒穿過來的。」 「丹尼,明天你就不會看到許多船了。」屈勞帕稱呼自己的兒子叫「丹尼」,那是他心情好的一種標誌。「孩子們,我們這裡太擠啦,」他一邊招呼爬上甲板來的水手們,一邊繼續說,「我們讓他們去大餌釣小魚。」他看了一眼魚欄裡捕來的魚,說也奇怪,叉上來的魚又少又小。除了哈維釣的大比目魚,沒有一條超過十五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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