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基姆 | 上頁 下頁
七四


  「把你的割傷給我看,」基姆俯身察看馬哈拉塔人的脖子,他的心緊張得幾乎窒息,因為這是真刀真槍的「大遊戲」。「老兄,現在我念咒的時候,快講你的經過。」

  「我從南方來,我的工作崗位在那邊。他們在路邊殺掉了我們一個同志,你聽到了這件事沒有?」基姆搖搖頭。他當然不知道E-23的前任在南方被人殺死,死的時候是阿拉伯行商打扮。「我找到了我奉命去找的一封信,我便逃出那個城,跑到毛城去。我非常有把握此行沒人知道,所以沒有易容。在毛城一個女人控告我曾在我離開的那個城偷竊珠寶。後來我看情形不對,他們要捉我,便賄賂了警察在夜間逃出毛城。可是警察便不加審問把我移交給我南方的敵人。我在赤陀下城裝成一個贖罪的人在廟裡躲了一個禮拜。我沒辦法擺脫奉命去取的那封信,便把它埋在赤陀城皇后石下,那地方我們大家都知道。」

  基姆其實並不知道,可是他無論怎樣也不能斷了線。

  「在赤陀,你知道我是在英國統治的地區之內。在它東邊的珂塔克就不是英國法律所能及的地方,賈坡爾和葛瓦利奧在更東邊,這兩個地方都不喜歡間諜,也沒有公理。我被追捕得像落水狗。可是我在班達圭還是逃掉了,在那裡我聽說有人控告我在我所離開的前一個城市殺害了一個孩子,把孩子的屍體和證人都預備好了,等我自投羅網。」

  「政府難道不能保護你?」

  「我們搞『遊戲』的都無法受保護。我們如果死了,沒人過問。只在名冊上把名字劃掉。我們有個人住在班達圭,我想易容也許可以擺脫追蹤,於是化裝成馬哈拉塔人。後來我到阿克拉去,本想從那裡再回赤陀去取信。我滿以為自己已逃過敵人耳目,所以沒發電報給任何人說藏信的所在。我實在是個貪功太切的人。」

  基姆點點頭,他很瞭解那種心理。

  「可是在阿克拉的街上走的時候,忽然有人大喊我欠他錢,他雇了很多證人追過來,想把我揪到法院去。啊,那些南方人鬼機靈!那人硬說我是他的棉花經紀,希望他在地獄裡有火山!」

  「你是嗎?」

  「傻瓜!他們要抓我只是為了那封信!我跑進肉店區,又從猶太公所跑出來,那裡的人生怕引起暴動把我推出去。我步行到蘇納路,身上只有買張到德裡火車票的錢,我發燒躺在溝裡,有個人從草叢躍出、毒打我,割傷我,把我從頭到腳周身搜查,而鐵軌就在附近。」

  「他為什麼不把你乾脆殺掉?」

  「他們可不那麼傻,要是由於律師要求,在德裡以證實的殺人罪名把我逮捕,就會把我送往要求捕我的那一個邦,我被押解回去,然後慢慢死掉以作為對我們其他同志的警告。南方不是我的家鄉。我像獨眼羊一樣兜圈子逃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我有了標記——」他摸摸腿上肮髒的包紮,「所以他們在德裡會認得出我。」

  「你在火車上至少安全。」

  「你搞『大遊戲』一年之後再對我說這句話!德裡會有關於我的電報發出去,把我的容貌和身上所穿的說得非常詳細。會有二十個,必要時且可能多到一百個人口口聲聲說曾經目睹我殺害那孩子,而你一點用都沒有!」

  基姆對土人攻擊的方法相當熟悉,並不懷疑羅織罪名的部署將至為周密——連屍體都會如此,那馬哈拉塔人疼得手指時時發抖。那賈特農夫坐在角落裡怒目瞪視;喇嘛則聚精會神地掐念珠;基姆一面像醫生那樣摸摸那人的脖子一面在念咒之餘想出計劃。

  「你可有能使我易形的法術?不然我是死定了。要不是我被追逐得那麼急,能有五分鐘到十分鐘的時間,我也許——」

  「把他治好了沒有,法師?」賈特農夫蹴踏地板。「你念咒作法已經夠久了。」

  「不,還沒有。據我看,他的傷害治不好,除非他穿三天托缽僧的僧服。」僧人常叫肥胖商人如此贖罪。

  「一個和尚總愛設法把另一個人也變成和尚。」那賈特農夫諷刺道,他像大多數過分迷信的人一樣,總忍不住控告自己的宗教。

  「那麼你的兒子要不要做和尚?時候到了,他應該再吃我的奎寧丸。」

  「我們賈特人都馴服得和小牛一樣。」農夫的態度又軟化。

  基姆把一指甲的奎寧抹在孩子滿心相信的小嘴唇上。「我除了,食物,」他對孩子的父親嚴厲說,「沒跟你要過東西。你難道連那個都挨不得?我去醫治另一個人,難道要請求你王爺許可?」

  那人舉起大手合十:「不——不,請別這樣數落我。」

  「我高興醫治這個病人,你幫助我應該可以積功德。你煙袋裡的煙灰什麼顏色?白的,那很吉祥,你的食物包包有沒有生薑黃?」

  「我——我——」

  「打開你的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