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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哦,他是一個西藏來的,耽於夢想的夢想者,我的心有點生氣,全世界之友,他那麼一個無聲無息的人竟值得你如此崇敬。」

  「哈吉,你說得對,可是我的確看得出他的偉大,我的心為他所吸引。」

  「而他也為你所吸引,我聽說,內心像馬一樣,受到限制或激勵就變幻不定。對遠處的古爾希汗嚷一聲,叫他把系住那匹棗紅雄馬的尖樁朝地下打得更結實點,我們不要馬每到一個歇腳處便打架,那匹黃褐色的和黑色的會糾纏在一起……現在你聽我說。是不是你一定要看到那喇嘛心才踏實?」

  「那是我一部分的義務。」基姆說,「要是我看不見他或者不讓我見到他,我會離開勒克瑙那個學校——而我一旦走掉,誰能再找到我?」

  「這倒是真的,套在小馬足上的羈絆從沒有像你那樣輕的。」馬哈布點點頭。

  「別怕。」基姆說的口氣仿佛他立刻就可隱身不見,「我的喇嘛曾經說他會來學校看我。」

  「當著那些小洋大人之面,一個要飯的帶著乞缽跟你——」

  「他們一點也沒什麼可神氣的!」基姆打斷他的話,「他們的眼睛是藍的,他們當中很多手指甲是髒黑黑的顯露下等階級血統。他們是女掃街的兒子——清道夫的小舅子。」

  我們不必詳述其餘的血統了。不過基姆明確指出這點的時候,態度平靜,沒有肝火,一面還嚼著甘蔗。

  「全世界之友,」馬哈布說,一面把小煙袋推開讓基姆去弄乾淨,「我一生見過許多男男女女和男孫子,也見過不少洋人,卻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小頑童。」

  「這是什麼話?我一向是對你說實話的。」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因為對老實人來說這是個危險的世界。」馬哈布·阿裡站起來,紮上腰帶,朝他的馬走去。

  「或者是對出賣消息。」

  說話的聲音使馬哈布驀地站住轉過身來,「搞什麼新鬼花樣?」

  「給八安那,我就告訴你,」基姆咧嘴笑,「這有關你的太平。」

  「嗅,魔鬼!」馬哈布給了錢。

  「你還記得賊夜晚埋伏在烏姆巴拉那件小事嗎?」

  「他們既然想要我的命,我當然沒忘掉。為什麼?」

  「你還記得喀什米爾招待所嗎?」

  「再過一會兒,我就要擰你的耳朵——小洋人。」

  「不必這樣——巴丹佬。只不過是被打得昏迷過去的第二個托缽僧,就是在拉合爾跑到你房間來搜東西的那個人。他們把他抬上火車頭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臉。」

  「那你早先為什麼不告訴我?」

  「哦,他要進監牢,會有幾年安全,不論什麼時候,話都不必對人說得過多。此外,我剛才還不需要錢買甜食吃。」

  「感謝真主!」馬哈布·阿裡說,「要是哪一天你忽然心血來潮的話,你舍不舍把我的頭賣掉買甜食吃?」

  基姆直至老死都會記得從烏姆巴拉穿過卡爾卡和平久爾花園到西姆拉,那次漫長懶散的行程,戈格河忽然猛漲,沖走了一匹馬(當然是那匹最珍貴的),基姆也險些在漂流的礫石之間淹死。在再往上走的路上,政府的一頭象驚散了馬群,由於正是草肥的時候,花了一天半功夫才把它們捉回來。後來他們遇見西坎達汗牽了他的馬群中剩下的幾匹賣不掉的駑馬下山來,馬哈布對於賣馬,經驗要比西坎達汗不知道多得多少倍,必得買下兩匹最要不得的馬,那就是說八小時辛苦的折衝和說不清多少袋煙。可是一切卻真非常快樂——蜿蜒的山路在越來越壯觀的橫嶺上時上時下彎彎曲曲;朝霞與遠處皓雪相映;岩石巉巉的山坡上長著一層又一層分枝的仙人掌;千條水道汩汩而鳴;猿猴吱喳叫;莊嚴的雪松帶著下垂的枝葉一棵緊接一棵;下面平原展現得很遠;雙輪輕馬車的喇叭不斷嘟嘟響,轉彎時帶頭的馬拼命向前躥;停下禱告(馬哈布如不趕時間,對乾洗和高聲禱告十分具有宗教虔誠);晚上有歇腳處停下打尖,駱駝和牛一起神情凝重地嚼草;呆頭呆腦的車夫則講大道上的新聞——這一切都使甚姆心花怒放。

  「可是歌舞過後,」馬哈布·阿裡說,「就要去見上校大人了,那可不怎麼甜蜜。」

  「真是仙境——這印度地真是最美麗的地方,而五河之地更美。」基姆半吟半唱地說,「要是馬哈布·阿裡或上校抬起手腳對付我,我就會再去。一走掉之後,誰能找得到我?瞧,哈吉,遠處是西姆拉城嗎?真主在上,好一座城池!」

  「我的伯父還記得當初西姆拉只有兩所房子,他在白沙瓦那口馬克森大人新開的時候年紀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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