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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上校也只是政府的公僕,隻字片語就把他派到這裡那裡,他必須考慮到自己的前程,(你瞧我在勒克瑙已經學到了多少!)而且那上校我認識他才不過三個月。我認識一位馬哈布·阿裡卻已經六年,所以你看!我一定會回學校去,也會在學校裡好好的學,在那裡我是個洋大人,可是學校一停課,就得讓我行動自由,到我那些人當中去。不然我會死掉!」

  「你那些人是什麼人,世界之友?」

  「是這個偉大美麗的國家。」基姆說,向那小室四下揮手。泥牆凹處的油燈在煙霧沉沉中掙扎發光。「而且我將再和我的喇嘛見面,而且我需要錢。」

  「人人都有些需要,」馬哈布拂然說,「我給你八安那,因為賣馬賺不了多少錢,而且這點錢必須要用很多天。至於其他一切我很滿意,不必再談。趕快用功讀書,再過三年,也許還不到三年,你就成為一個助手——甚至於是我的助手。」

  「難道到目前為止我對你很礙事嗎?」基姆用小男孩那樣咯咯的笑聲問。

  「不答覆你,」馬哈布哼著說,「你是我的新馬僮。去和我的手下一起睡,他們帶著馬在車站北頭附近。」

  「要是我沒有憑信就去,他們會把我打回頭。」

  馬哈布在腰帶裡摸了摸,把大拇指用唾沫弄濕了按在一錠中國墨上,再把指紋捺在一張土紙上。從巴爾赫到孟買,人人都認識那隆起紋上有一道斜的舊傷痕的拇指印。

  「把這個給我工頭看就夠了。我早上過來。」

  「從哪一條路來?」基姆問。

  「從城裡那條路來,只有這一條路,然後我們回到克萊頓大人那裡去,我已經使你逃過了一頓打。」

  「真主在上,頭在項上都不牢靠的時候,一頓打又算得了什麼?」

  基姆悄悄地溜到外面黑夜中,緊貼著牆半繞過房子,從車站走開一裡光景,然後兜了一個大圈子,悄悄定定地走回去,因為他需要時間編好一個故事以防馬哈布的手下問這問那。

  他們在鐵路旁邊一片荒地上紮營,因為身為土著,當然沒有把馬匹從兩輛貨車上卸下,馬哈布的馬和孟買電車公司買的一批上馬同在貨車上,工頭是個似有癆病的憔悴回子,他迅速詰問基姆,不過一見到馬哈布的指印氣焰頓斂。

  「哈吉大人賞給我工作,」基姆惱火地說,「如果對這有懷疑,等他明天早上來,請先給我一個火邊容身之地。」

  跟著是照例引起每個低下土著籍任何機會嘰哩呱啦亂講一通。這一陣子閒話靜止之後,基姆便躺在馬哈布一小批手下的後面,幾乎是在一輛馬貨車的輪子底下,身上蓋了一條借來的毯子,在一個潮濕的夜晚,夾在過擠的馬匹與不洗澡的巴爾提人中,躺在碎磚亂石之間,可不是許多白種孩子所喜歡的。然而基姆非常愉快。景象、工作和環境的更變等於是他小鼻孔裡的呼吸,一想到聖查威爾學校裡風扇下成排整潔的白帆布床,心裡便感到喜悅,就跟用英語背誦九九表一樣。

  「我很老了,」他帶著睡意想,「每個月我就老一年,我替馬哈布傳遞密件到烏姆巴拉的時候很年輕,是個徹頭徹腦的傻瓜。連我在那白人團隊裡的時候,都是既年輕又小更不懂事。可是我現在天天學有所進,再過三年上校會把我接出學校讓我上大路和馬哈布一起去獵取馬的血統證明書,也許是我單獨一個人去,也或許找到喇嘛跟他一起去。對,那樣最好,他回到貝納爾斯的時候,再以弟子身份跟我的喇嘛走。」他的思潮越來越慢也越不連貫。就在進入甜美的夢鄉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在火邊那些單調的喁喁低語之上另有一種聲音既細又尖的竊語。是從運馬的鐵皮貨車後面傳來的。

  「那麼他不在這裡?」

  「他除了在城裡尋歡作樂還會在什麼地方?誰會在蛙池裡找耗子?走吧,他不是我們的對象。」

  「絕對不能讓他再次回到山口那邊去,這是命令。」

  「雇個女的對他下蒙汗藥,只要花幾個盧比,而且沒有證據。」

  「除了那女的以外,一定要幹得更有把握些。記好要懸賞捉拿他的那筆獎金。」

  「記得,可是警網嚴密難逃,我們離開世界又遠。但願我們現在在白沙瓦!」

  「對——在白沙瓦,」第二個人譏嘲道,「白沙瓦他的親族多得很,躲避處和女人也多得很。他會躲在女人後面。對,不論白沙瓦或約翰奴姆對我們都很合適。」

  「那麼計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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