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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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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真厲害!」維克托神父說,他聽人告解經驗豐富,聽出喇嘛的每一句話都全帶痛苦。 「我現在看出那紅公牛的徵兆不但是給你的也是給我的。一切欲念都是紅色,而且是邪惡的,我將懺悔贖罪,獨自去找那條河。」 「至少要回到庫魯女人那裡去。」基姆說,「不過你在路上會走失,她會奉養你,直到我回來。」 喇嘛揚起手,表示這件事在他心裡已經解決。 「現在,」他轉對基姆說,聲調改變,「他們預備把你怎樣?我至少可以說,多積功德,消滅過去的罪過。」 「要把我變成一個洋大人——他們這樣想,後天我就回來,別難過。」 「哪一種的?像這個人或那個人的?」他指著維克托神父,「還是像我今晚所看見的那種佩劍腳步沉重的?」 「也許是。」 「那可不好,那些人完全受欲念驅使,將來一切都是空的,你可不能成為他們那種人。」 「烏姆巴拉的僧人說我的星象是戰爭。」基姆插嘴說,「我會問這些傻瓜——可是真的沒有必要。我今天夜間就會逃回來,因為我所要的只是看看新奇事物。」 基姆用英語向維克托神父提出兩三個問題,然後把答覆翻譯給喇嘛聽。 然後講:「他說,『你們把他從我身邊帶走而不能說你們要把他琢磨成怎樣的人。』他說,『在我走以前要告訴我,因為把孩子教養到大可不是小事。』」 「會把你送到學校去,然後,我們再看情形,基姆波爾,我猜想你願意當兵?」 「白人,我不要!不要!」他拼命搖頭,他秉性不喜歡操練和刻板行動,「我可不要當兵。」 「叫你做什麼,你就得乖乖地做什麼。」班奈特說,「我們幫助你,你應該感激我們。」 基姆做出體恤的微笑。要是這些人以為他什麼都肯做,連不喜歡的都做,那就更好。 又是長長一陣緘默。班奈特躁急得不耐煩,提議叫哨兵來把喇嘛趕走。 「洋人之間是否買賣學問?問他們。」喇嘛說。基姆便翻譯了。 「他們說錢是付給教師,可是那筆錢將由團隊付……那又何必?只是住一個晚上。」 「是不是——錢付得越多,傳授的學問越好?」喇嘛不理基姆的早日脫逃計劃,「付錢求學不是壞事,幫助無知的人得到智慧永遠是一樁功德。」念珠像打算盤那樣掐得飛快,喇嘛然後面對他的壓迫者。 「問他們明智的、適當的教學要付多少錢?而且在哪個城市有?」 「嗯,」基姆譯過之後維克托神父用英語說,「那要看情形,你在軍人孤兒院裡,一切費用由團隊付;你也許會在旁遮普共濟會孤兒院的名單上(他和你都不會懂是什麼意思);可是一個男孩子在印度所能受的最好教育,當然是勒克瑙市的聖查威爾學校。」翻譯這一段話很花一些時間,因為班奈特要插嘴。 「他要知道多少錢?」基姆淡然問。 「每年兩三百盧比。」維克托神父早已不感覺驚奇。躁急的班奈特卻不明白。 「他說把那學校的名字和錢的數額寫在一張紙上給他。他還說你一定要在底下寫上你的名字,因為過些時候他會寫信給你,他說你是個好人。他說另一個人是傻瓜。他現在要走了。」 喇嘛驀地站起來。「我將追循我的尋求,」他大聲說,隨即走掉。 「他會撞上哨兵。」維克托神父喊道,跟著一躍而起,「可是我不能離開這孩子。」基姆想拔腳跟出去,可是強自忍住。外面沒有喝止聲,喇嘛已經隱去。 基姆鎮靜地坐在行軍床上,喇嘛至少已經答應會和庫魯來的那位婦人在一起,其餘的完全無關緊要,他暗自得意的是那兩個軍中神職人員顯然十分激動。他倆低聲談論了好久,維克托神父有所勸說,班奈特看來不覺相信,這一切都新鮮有趣?只不過基姆覺得困了,他們把人叫進來——其中之一肯定是上校,就像他父親所預言的,那些人問他無數問題,主要是關於撫養他的那個女人,基姆統統照實答覆,那些人認為那個女人不是良好的監護人。 說來這是他最新的經歷,只要他高興,遲早都可以脫逃,混入廣大、灰暗、無形的印度,遠離營帳、隨軍種職人員和上校,要是這些洋大人希望得到深刻印象,他就竭力命他們滿足,他自己也是白人。 那些人講了半天他聽不懂的話之後,把他交給軍士,並且嚴令軍士不得讓他脫逃。全團人馬將開往烏姆巴拉,基姆運往桑納瓦去,費用大部分由共濟會分會擔負,一部分由大家認捐。 「這真是連歡呼也不足表達慶喜的奇跡,上校。」維克托神父說。他已經一口氣講了十分鐘的話,「他的佛教忘年交得到我的名字和地址之後便溜掉,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要替這孩子付教育費還是準備用巫術作法。」他轉對基姆說:「你要感榭你那朋友紅公牛才對,我們將在桑納瓦把你琢磨成鐵錚錚的好漢——哪怕犧牲掉使你成為基督徒的機會,也在所不惜。」 「一定會——絕對會,」班奈特說。 「可是你們不到桑納瓦去。」基姆說。 「可是我們一定會去桑納瓦,小傢伙,這是總司令的命令,他比歐哈拉的兒子稍微重要些。」 「你們不會去桑納瓦,你們會去打仗。」 整個帳篷裡的人都哈哈大笑。 「將來你對你自己的團隊認識稍微清楚一點,你就不會把行軍路線和戰線混為一談了。基姆,我們倒希望能有關於打仗的一天。」 「哦,這我都知道。」基姆又大膽放肆起來,要是他們不去打仗,那他們至少還不知道他所聽到的烏姆巴拉某幢房子走廊上所講的話。 「我知道你們現在不去打仗,可是我告訴你們,你們一開到烏姆巴拉,就會調派去打仗,有八千人將參加那場戰爭,炮不在內。」 「你說得夠清楚的,你的本事可別添加預言這一項。軍士,把他帶走,從鼓手那里弄套衣服給他穿,小心別讓他溜掉,誰說奇跡時代過去了?我想我要去睡了,我那可憐的腦子已經不行了。」 一小時後,基姆坐在營地另一端,像頭野獸似的默不吭聲,渾身剛洗乾淨,穿著一套扎手紮腳,好難受的軍服。 「一個真了不起的小子,」軍士說,「他率領了一位黑頭婆羅門野僧人來,脖子上掛著他父親的共濟會會員證,滿口天曉得的什麼紅公牛。那婆羅門野僧人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這小子盤腿坐在軍中牧師的床上,對眾人預言將有激戰。印度對一個敬畏上帝的人來說,實在是個野地方,我把他的一隻腿綁在帳篷柱上,要是他想穿出篷頂逃走的話。你那關於打仗的話是怎麼說的?」 「八千人,炮在外。」基姆說,「就快發生了,你等著瞧吧。」 「你這攪擾人心的小鬼,躺在兩名炮手當中,睡覺吧,那兩個孩子會看著你安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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