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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紅衣軍,」基姆大膽說,「紅衣軍和炮兵。」

  「可是——那蔔星學家沒講過這個。」喇嘛說,興奮得直聞鼻煙,「但是我知道。我這位聖者的徒弟得到了消息。會有戰爭發生——有八千紅衣軍作戰的一場戰爭,他們將從品弟和北夏華調來,這個絕不會錯。」

  「這孩子是聽到市井流言。」村僧說。

  「可是他一直在我身邊,」喇嘛說,「他怎麼會知道?我可不知道。」

  「那孩子在老人死後一定會成為高明的騙子。」村僧對村長悄語,「這是什麼新把戲?」

  「要有個徵兆,給我一個徵兆。」那個老軍人吼道,「要是將有戰事,我的兒子會已經告訴我。」

  「等到一切都佈置好,你兒子一定就知道了。可是從做主的人到你兒子之間有很長的一段路。」基姆現在起勁得很,因為這使他想起從前替人捎信時候,為了賺幾個銅板,他假裝比他實際上所知道的要多。不過這時候他要這個把戲是為了更大的引誘——那股子刺激和權力感,他再吸一口氣,繼續講下去。

  「老人家,你給我一個徵兆,難道小嘍羅能對帶著火炬的八千紅衣軍發號施令嗎?」

  「那麼你知道發號施令的是誰?」

  「我見過他。」

  「還會認識嗎?」

  「從他是炮兵尉官的時候就認識了。」

  「是一個高個子的人,一頭黑髮,這樣走路,不是嗎?」基姆裝出瘸腿的樣子走了幾步。

  「不錯,可是任何人都可能見過他。」這些話令大家聽得入神。

  「對,」基姆說,「可是我還可以告訴你,現在看我,首先那位大人是這樣走路,後來他這樣思量。」(基姆把食指從頭滑到顎角。)「他然後手指這樣抽動,跟著他把帽子挾在左腋下。」基姆做出那些動作然後像仙鶴一樣站著。

  老軍人呻吟起來,驚訝得口齒不清;眾人發抖。

  「對——對——對。可是他將要發號施令時動作怎樣?」

  「他搓揉頸後的皮,像這樣,然後一根手指戳在桌上,鼻子發出輕微的嗅聲,跟著說:『調度某某團,出動多少門大炮。』

  老軍人直僵僵地站住行軍禮。

  「『因為』——基姆用土語說出他在烏姆巴拉偷聽到的最後幾句話——『因為,』大人物說『我們早就應該這樣做,這不是戰爭——這是一個懲罰行動。咻!』」

  「夠了,我相信了。我曾在炮火煙霧彌漫連天時見過他這些動作。看見過聽說過,的確是他!」

  「我沒看見煙霧——」基姆轉用街頭蔔者那種如得神助滿口咿啞的聲音說,「我是在黑暗中見到這個。先來一個人把景象弄清楚,跟著騎兵來到。然後他來了,站在一圈光當中,其餘的人就像我所說的,追隨著他。老人家,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就是他!毫無疑問是他。」

  眾人都深深驚歎,一下子望著仍在立正的老軍人,一下子望著人在紫色暮靄中、衣衫襤褸的基姆。

  「我不是說過——不是說過他是另一個世界來的嗎?」喇嘛得意地大聲說,「他是世界之友。他是星辰之友!」

  「至少和我們無關。」有個人說,「啊,你這位小法師,如果你永遠有法力,我有一隻紅斑母牛,它可能和你那只公牛是同胎——」

  「我不理這些事。」基姆說,「我的星辰和你的牛無關。」

  「可是它病得厲害,」一個女人插嘴說,「我的男人笨得像一隻水牛,不然他會說得比較得體些。請你告訴我那只牛還活得了嗎?」

  要是基姆是個平凡的孩子,他就會繼續裝腔作勢;可是他熟識拉合爾和塔薩利門的那些托缽僧十三年了,當然也深懂人情。

  村僧對他睨視,眼帶恨意,並且給他一個冷淡的獰笑。

  「村子裡難道沒有僧人嗎?我現在就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一位很有法力的一個。」

  「有——可是——」那女人開始說。

  「可是你和你丈夫本希望說一兩聲謝便可以使那只母牛的病冶好了。」這句話道破他們的存意:這對夫婦是村中出名的吝嗇鬼。「欺騙神明可不是好事。獻一隻牛犢給你們自己的村僧,除非你們的神已經怒得不肯甘休,那牛在一個月之內便會產牛奶。」

  「你真是本領一流的乞丐。」村僧低聲贊許,「連四十年的老狐狸都不可能做得更高明。你當然已使老頭子發財了?」

  「只是一點麵粉,一點酥油和一把小豆蔻。」基姆駁斥說。他受稱讚甚為得意,可是仍很謹慎,「難道一個人能靠這些發財?而且你看得出,他有點顛癡,不過我一路學習的時候,這一點至少對我很有用。」

  他知道塔薩利門的那些托缽僧彼此私下是怎樣談話的,連他們那些下流弟子的聲調都學會了。

  「那麼他的搜尋是真的或還是別有用意?那可能是一筆寶藏。」

  「他顛癡——非常非常顛癡,並沒有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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