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吉卜林 > 基姆 | 上頁 下頁


  「你瞧他是不是很異想天開的?」基姆從背地裡走出來,「我憑什麼要騙你,哈基(去過麥加朝聖者的尊稱)。」

  馬哈布抽著水煙,不吭聲,然後幾乎像耳語般說:「烏姆巴拉是在去貝納爾斯的路上,要是你們真去的話。」

  「嘿!嘿!這是什麼話,我告訴你他不會說謊,不會像你我那樣說假話。」

  「要是你肯替我捎個口信到烏姆巴拉,我會給你錢。那是跟一匹馬有關係,是我上次從山口回來時賣給一個軍官的一匹白雄馬,可是後來——你站過來些,伸出手做行乞狀——那匹馬的血統系譜沒能完全確定,那位軍官人在烏姆巴拉,請我查清楚(馬哈布跟著說出軍官所住的房子和他的容貌)。所以捎給那軍官的口信是『白雄馬的血統已完全確定。』你一說出這句話,他就會知道是我派你去的。他然後會說『你有什麼證據?』你就回答『馬哈布·阿裡已把證據給我。』」

  「那血統證明我現在就給你——是用我獨特的方式,還有些關係的話。」一道陰影和一匹吃草料的駱駝從基姆身後掠過,馬哈布立刻提高嗓門說話。

  「天哪!難道全城只有你一個小叫化?你媽你爸都死光了。哈,哈——」他躺在地上轉過身來,心情也隨之轉變,扔了塊軟油餅給基姆,說道,「你和喇嘛到我的馬夫那邊過夜,明天也許給你點事做。」

  基姆用牙咬著油餅溜開,果然不出他所料,發現裡面有個油布包住的小紙卷還有三個銀盧比——好大一筆賞錢,他微笑著把紙卷和錢統統塞到脖子上掛的避邪袋裡。喇嘛在馬哈布的巴爾提人招待之下飽啖了一頓,已在馬底角落裡呼呼大睡,基姆在他身旁躺下咯咯笑,他知道自己幫了馬哈布一個忙,完全不信什麼白雄馬血統證明的鬼話。

  馬哈布·阿裡有旁遮普數一數二的馬販子之稱,是個既有錢又有幹勁的買賣人,他的商隊深入北部遠方。可是基姆再也想不到他在印度測量部密冊上有C-25的代號,每年這位C-25會提出兩三次小報告,敘述得極不高明可是內容極有趣,和R-17及M-4的報告比照之下,通常十分確實。這些報告是關於各式各樣的偏遠小藩邦和英國以外其他國家的探險家以及槍支買賣的,是印度殖民地政府所收到的大量情報的一部分。

  近來五個無端締盟的土王,從北部某友邦方面獲悉,有消息從他們的領土走漏到英屬印度之事,這些土王的首相深為慍怒,以東方作風採取行動。他們懷疑很多人,其中一個就是那善於唬人,所領商隊在深及腹部的積雪地中跋涉進入他們山國的紅鬍子馬販。他的商隊在那一季下山時至少曾遭狙擊兩次,馬哈布手下的人打死了三名陌生匪徒,這三人 說不定是受雇狙擊他們的。因此馬哈布避免在那多事之地北夏瓦停留,逕直前來拉合爾,他對於本國同胞作風很清楚,預料在拉合爾會有怪事發生。

  那東西馬哈布要越快脫手越好,決不想隨身多帶一小時——一小塊薄紙,折得極小用油布包住,上面寫著沒頭沒腦的話,沒有姓名,不過在一角上有五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針孔,極大膽地洩漏出五個締盟土王、表同情的北方臣國、北夏瓦的一個印度銀行家、比利時一家槍炮廠和南方一個半獨立的重要同敵統治者的秘密。這個密件是R-17的傑作,由馬哈布在都拉山口外收下代為傳送。R-17本人礙於情況,不能離開他的工作崗位。跟C-25傳帶的密件比起來,連炸藥都顯得無害,連一個有東方時間觀念的東方人也知道把這東西越早送到有關當局手裡越好。馬哈布可不想死於非命,因為在邊界那邊還有兩三宗家族血債未了,他打算一了之後就洗手做奉公守法的良民。

  自從兩天前來到,他從沒有走出招待所大門,不過曾經故意招搖打電報到孟買去,他有點錢存在那邊銀行;也打電報到德裡,有個回族的小合夥人在那裡賣馬給拉哲浦坦納藩邦的經紀人;還打電報到烏姆巴拉去,那裡有個英國人急切要求一匹白駒的血統證明。是懂英文的寫信佬擬的洗練電文,例如:「克萊登,苛合銀行,烏姆巴拉。——馬如前述是阿拉伯種,血統證明翻譯中,抱歉稽誤。」後來又有一電:「稽誤歉甚,血統證明即奉上。」給德裡小合夥人的電報是:「魯特大烏拉。——已由魯克曼銀行匯上二千盧比。」這完全是生意話,其實每個電報的內容都由自認為有關的人一再討論過,然後由一個傻巴爾提人送往火車站,他一路上讓各式各樣的人看那些電文。

  就在馬哈布用他自己可圈可點的話來說,以謹慎之杆在調查之井中攪和的時候,基姆仿佛天上掉下地來到,馬哈布不但辦事迅速而且不擇手段,一向慣于把握各種機會,立刻拉基姆下海。

  一個到處雲遊的喇嘛和一個下等階級的印度孩子在充斥朝聖人士的印度各地走來走去也許會引起人片刻注意,可是決不會有人懷疑他們,更不會向他們行搶。

  他叫人送一個點煙的新燃球來,一面思量。即使最惡劣的情況發生,孩子受到傷害,那張紙不會使任何人受牽連。他可以從容不迫地到烏姆巴拉去,要冒再令人起疑的風險,向有關人士重複口述他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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